过一会儿像是听不见里面的动静,王萍蹑手蹑脚走过来,又问何思齐,“我那听诊器呢,找出来用用。”
何思齐也大大方方在装玩具的盒子里翻了一圈,翻出听诊器交给他年近五十的老母亲。
穆小枣全程坐着纹丝不动,却全程有种参与感。
何思齐还招呼她,“吃葡萄啊,一边吃一边看戏呗。”
自己一个人生活久了,难免忘了家里不是个找清净的地方,里面有很多人,很多热闹,窗外打个雷,都会有人抱着枕头来敲门,问“睡不睡得着?”
但在穆小枣的记忆中,自己家好像永远都空空荡荡的,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后来没了一个,话就更少了,连面都不怎么见,上下学有专门的人接送,穆东明刚死的时候,甚至还给她配了两个贴身保镖。
刚失去父亲的穆小枣唯独没有一个不设防的怀抱,可以让她闷头哭上一会儿。
房门一关,穆小枣在外面,粟桐在里面。
自粟桐高中毕业去上了大学,她的房间就彻底空了出来,被何铸邦改成了功能间,折叠床一放也能睡人,但大部分时候用来看书或者做木工。
何铸邦有一颗做木匠的心。
刨子和刨花都堆在纸箱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木材的香气,何铸邦虽然想做个木匠,但很明显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粟桐搬出去也有十年了,他还是连个桌子都打不出来,唯一能用的家具是个三条腿的矮凳子。
矮到什么程度,五岁的孩子都得半蹲着。
一进门,何铸邦就示意粟桐坐,就坐在那条矮凳子上。
粟桐有些为难,这矮凳子看起来相当不结实,稍微用点力就会折断,所以粟桐只敢虚虚挨着,腿跟腰饱受折磨。
“你跟穆小枣是什么时候搅和上的?”何铸邦审问犯人。
粟桐乖巧,“没多久,刚确定关系我就带她来见你了。”
何铸邦:“……”
“你该知道规矩,就算我没有意见,市局其它人会怎么看?跟你们配合,执行任务的时候,如何肯定你们不会在危难之中因为担心彼此而抛弃战友?”
何铸邦继续道,“还有,如果以后感情破裂,会不会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工作?这些都是现实问题,你想过没有?”
第111章
粟桐很想说自己想过了, 逐条逐列,逐个细节,全往悲观的方面想过一番, 甚至一度受困, 跟穆小枣保持着距离,冷漠相处。
但事实证明没有效果, 已经裂出了蛇纹的大理石,就算往上补胶也只是自欺欺人,粟桐不想欺骗自己, 也不想欺骗穆小枣。
“何叔, 我已经想好办法了,等手上这些案子都了结之后, 我会申请调职,以我现在的资历去分局也能做个刑侦大队的队长或副队长。之前李建春跟我说章台区刑侦大队的副队长准备退二线,他们正在物色合适的人选。”
粟桐的话音非常平静,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从小就是这种死硬的个性, 察觉到危险就会规避危险, 规避不了便在短时间内做好最妥当的安排,不会让任何人操心。
“退回分局想再回市局可就难了,”何铸邦看着她长大, 怎么会不清楚粟桐的脾气, 他有些可惜,“你若留在市局会有更好的前途。”
“当年考警校的原因就是冲着除暴安良去的, 位置高不高都是为了这个目标,想想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十几二十年后的事谁知道呢, 兴许我活不到那时候,又兴许我运气好……反正我会继续努力,何叔不用担心。”粟桐反过来安慰何铸邦。
何铸邦只是叹气,“那你的打算跟穆小枣说了吗?”
粟桐沉默。
“那就是还没说了?”何铸邦无奈,“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另外,穆小枣能力如何你比我清楚,她恐怕很快就能猜出来。”
粟桐轻轻笑了声,“我就是想让她猜出来,我为她放弃了好多东西,她得心疼心疼我。”
何铸邦:“……”
“粟桐,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这么多年你在我跟前长大,也算是我们养起来的,”何铸邦有些绞尽脑汁的意思,说一句就要停一会儿,“你做的决定永远会将风险降到最低,所以我相信你。”
何铸邦这句话的意思是打算松口,不阻止粟桐跟穆小枣在一起,这是粟桐想要的结果,然而她只是苦笑了一声,“谢谢何叔。”
粟桐永远值得信任,所以何铸邦在生活上永远不会干涉粟桐,这是她跟何思齐之间最大的鸿沟。
二十来年间,粟桐有时候欠揍,也会希望何铸邦或王萍为自己着急上火。
房间的门一开,王萍早就结束了自己的监听工作,正将剩下的葡萄装进果盆端上桌,顾祝平也是刚到,据他所说外面正在下雨,雨势不大,他刚结束工作,路上还有点堵。
当然,顾祝平还带来了两盒西洋参,一箱冬虫夏草,他的到来令房子里的气氛不尴不尬,王萍跟他的妈妈也曾经共过事,但交集不多,后来他妈妈出了事,王萍最多也就是搅合在人群中,远远表示敬意。
王萍知道,顾祝平妈妈的事在何铸邦心里一直是根刺,这么多年顾祝平都没有松口,不想见这帮故人,而今愿意主动登门,想必是当年的耿耿于怀终于落地,能够看开了。
何铸邦也没想到房门一开就能看见顾祝平,他最后一次见顾祝平还在七八年前,后来顾祝平就去了国外,多年联系不上,幸好顾祝平的眉眼已经定型,与当年相比也就是多了点沉稳沧桑,还是能一眼认得出来。
“何叔,”顾祝平不愧是自己开公司的人,社交能力顶一流,别人自顾自尴尬,他先蹦出来打招呼,“是粟桐邀我来的,我也觉得很久没有见面,加上当年我家……何叔对我帮助良多,所以想过来打声招呼。”
何铸邦一时五味杂陈,十几岁的顾祝平可是冲他又摔杯子又砸板凳,二十几的顾祝平也是冷言冷语,不过少了往日的冲动,而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他不指望顾祝平能完全放下这段往事,但不要一生为其所困。
何铸邦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赶紧过来要跟顾祝平握手,顾祝平还提着一袋苹果,要赶上何铸邦的速度就只能扔地上,但苹果这东西一撞就破相,于是何铸邦只能拉着他手腕把人往屋里拽。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应该是我带东西去看你才对,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也不容易,结婚了吗?”何铸邦把粟桐的事瞬间抛到脑后。
粟桐原本指望的就是这效果,可惜顾祝平来得太晚,粟桐都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就是不想替自己挡枪罢了。
“这大哥谁啊?”何思齐往沙发里面挪了挪,给粟桐空出一席之地,粟桐老大不客气的往他跟穆小枣当中一挤,还顺手摸了两个葡萄,一边吃一边看戏。
粟桐道:“顾祝平,我的心理医生,你爸同事的儿子。”
何思齐倒也不笨,“那同事牺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