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吹火筒真的轻而?易举将火吹旺的时?候,人群中立刻传出欢呼声?。这一刻,他们突然有种见证历史,见证一个?新的物件被?创造出来,即将投入民生的兴奋感。

读书人的确看不起奇技淫巧,可当一个?东西?和民生挂钩,那这就不是奇技淫巧了?,这叫心怀天下?苍生。

当然,如果有人借此攻讦,只要人多势力大,那也能攻讦成功。

有士子知道陆安出自金溪陆氏,便好奇发问:“陆兄是如何想到格出这个?东西?的?难道在?陆家,陆兄还时?常下?厨?”

陆安从房州知州手中接回吹火筒,重新放入腰包之中后,才开口回复:“非是如此,实?是此次流放,万事万物需得亲自动手,待要烧汤时?,陆某方知百姓烧火不易,便想着能否造出一物,令百姓不必苦于灶洞难热。”

那俊青年听?完,当即抚掌:“微小见大,陆兄仁善,心怀百姓,身随心动!倘若你去治《论?语》,不需要你进科场都能让你上?榜。”

最后一句全然是嬉笑。

赵提学拼命咳嗽:“咳咳咳!”

他知道此人行事素来轻佻,但?没想到连这话都能说出口!

和这位相比,他一个?离经叛道的人,居然也能称上?一句迂腐!

俊青年听?到这咳嗽声?,便转了?话题:“没想到你们陆家如今竟过得这般苦,烧火都烧得如此狼狈。”

陆安回道:“流放哪有不苦的。”

俊青年面上?含笑:“我还以为因着鸣泉先生声?名远扬,流放路上?总会有人给他示好,如此看来,是某想错了?。”

赵公?麟听?完这话,立刻反驳:“你当然想错了?!哪有什么示好,我刚见陆兄那天,他双手都烂着冻疮呢!”

赵提学脸色一变:“大郎!”

赵公?麟嘟囔:“我说的是实?话。陆兄本来就过得不好。”

陆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压下?眼底的赞许。

赵兄弟真是个?好人。冻疮这种事情,如果她自己说,就显得很卖惨,只有别人说才能起到惹人怜惜的作用。

好了?,现在?房州绝大多数士子都知道她手上?有冻疮,流放路上?过得不好了?。

至于陆山岳好不好,流放路上?有没有受到照顾,和她一个手生冻疮的人无关。

俊青年面对赵公麟的嘟囔,只是笑:“赵公?,你这侄子真是赤子之心。”

赵提学:“让大王见笑了。”

其他人包括房州知州和房州通判都是一惊。

大王这个?称呼只会用在?封王的人身上?,所以……这是皇室成员?!

而?这个?皇室成员明显对陆安十分?感兴趣,一双眼睛直在?陆安身上?打转,面对赵提学的话也只是笑着摆摆手。

赵公?麟默默地往后缩了?缩,不敢看叔父瞪他的视线。

……谁知道这人居然会是一位大王啊!而?且,大王怎么了?,就是官家来了?,他说的也是实?话!

而?此前挑衅陆安那人,一听?到俊青年实?乃皇室成员,实?在?欲壑难平,有心再争一争对方的赏识而?正好,他发现了?陆安一个?致命破绽。

“陆兄。”这人面色沉重,似乎很为陆安惋惜:“你既说’心即理‘,又说’应向内寻‘,可你格物格出来一个?吹火筒,这分?明就是在?向外寻啊,如何能说是向内寻?”

其他人这才把注意力从吹火筒以及突然冒出的皇室成员身上?移开,看向陆安。

对啊!

这……这悟出的道理和做的事情怎么会相反?

但?也没有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都是注意着陆安的表情,看陆安怎么解释。

赵公?麟捏紧了?拳头,很想砸在?那“沉重”面色上?。

哪有什么沉重,这人分?明就是在?得意!

对方确实?很得意。

然后,下?一秒,他就听?到他要争取赏识的那位大王说:“你怎么这都想不明白?就这样还怎么科举?”

言语中充满了?对脑子不好的人的嫌弃。

找茬的这人都愣住了?。

赵公?麟一点也不给他面子,直接爆笑出声?。

朱延年适时?地开口:“这位大王的意思是,陆兄格竹子,从开始格物,到格出外物也就是吹火筒……”

听?到此处,赵公?麟本来止住的笑声?重新复起,笑得惊天动地,笑得挑衅的人气愤无比。

他辨得明白,朱延年这厮故意说什么“也就是吹火筒”,分?明是在?用这话来挤兑他,暗示他脑子不好,需要人特意将格出的外物详细说明白是什么简直奇耻大辱!

挑衅的人磨着后槽牙。

朱延年说着话:“陆兄格出了?吹火筒,若是寻常人,早就对此满足了?。可陆兄为人素来精益求精,他必然是又去思索,继续格下?去,而?后发现除了?向外求,还可以向内求。向外爱民,向内修身,不知我说的有无不清楚之处?”

赵公?麟接话:“没有不清楚,十分?清楚,就是不知心有偏见的人能不能想清楚了?。”

你才没想清楚!

你才心有偏见!

某个?“心有偏见”的人觉察着其他人那些古怪的目光,心里?的不快都要把自己烧死了?,还只能忍着不爽,银牙咬碎:“原、来、如、此!多、谢、解、惑!”

从头到尾,不需要陆安多说一句话,便已有人自发为她冲锋陷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