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纨冷着脸在原地站定半晌, 听这人气息渐弱,终于还是转过身,一把从泥土里抱起了满是血污的他。

陆杳收回爪子,见那半死不活的人被他师尊抱在怀里后,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手死死缠住他师尊。

他脸色一变,顿时发现这人就是故意的!怪不得他跟他交手不闪不避,任由他出招伤他,原来是想得师尊怜悯!

愤怒抬眼时, 那家伙趴在他师尊肩侧, 黑渗渗的眸正投望过来,满目的阴寒透骨。

烛火在雁鱼铜灯里燃得旺盛,放置在案台上的古籍堆叠得整整齐齐。

褪去满是脏污的衣衫, 血淋淋的伤在苍白的身体上显得很是狰狞, 苏纨动用真元替他止了血, 再是像之前那样为他包扎好伤口。

他也知道徐清翊是故意的,所以刻意晾了他一阵子,但这家伙又实在会装可怜,且为达目的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有时候他真不明白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收回手时, 徐清翊忽是一把抓住他, 指节紧紧绞着他的手背, 灰蒙蒙的眼微微低敛,轻声道:“赭玄,痛。”

苏纨短促睨视一眼他身体深浅不一的伤痕:“哪里痛?”

他握住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掌用力按在自己心口,青灰的眼仁定定望着他:“这里痛。”

“痛就去里屋歇息。”

为他罩了一件干净宽大的袍衫,他抽身坐于台前,继续翻动着还没看完的古籍。

似乎是觉得冷,徐清翊拢紧覆盖住身体的长袍,没有神采的眼落于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胸腔里一阵阵疼痛好似刀割一般,他瘦弱的躯体轻轻颤抖起来,稍微佝偻起脊椎:除了受伤,这人的视线从不会在他身上做过多停留,他守着一缕若即若离的风,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扬灰,换来被他短暂地拥在怀中。

灯影吸引来扇翅的飞蛾,苏纨放下一卷翻尽的古籍,感觉到有人窸窸窣窣靠过来,安静地依偎在他身侧。

他去拿案台上的另一本书卷,不言不语地翻看,想从中寻到能帮徐清翊从兽变成人的蛛丝马迹。

没过半刻,身边的人按捺不住地动了动,将下颚抵在他肩头,温热的呼吸在他项颈缠绵,薄唇则凑到他耳边:“赭玄,昨夜的事……没做完。”

翻书的手顿住,苏纨面色如常,想起了白日里薛獒说过的话。

他还记得在鬼巢那时,徐清翊情思蛊发作后极力隐忍欲望的模样,似是一尾搁在浅滩的鱼,连呼吸都带着绝望,所以他告诉他「七情六欲乃世间常态,不必惧之如猛兽」,现在这人听是听进去了,就是好像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

薄薄的书页拂动尘埃,苏纨低眉去看纸上的字迹,想着这人都受伤了还有闲心想这些,他发出一道极浅的笑声,无端地撩动旁人心弦。

“你笑什么?”

徐清翊眼波沉了沉,纤长的手指一遍一遍地摩挲着他的肩骨。

“师兄,你要是抑制不住嗜欲,就自己好生解决罢,在鬼巢时我教过你。”

只当他是思情期,暂时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本能,苏纨说话间神色自若,指腹搭在书页上,随意动一动,泛黄的纸张就翩翩起舞。

无声沉寂后,这人的脑袋仍然抵在他肩侧,再是一阵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又重新归于死寂。

晚风吹进窗口,卷动额边细碎的发丝,醉人的香气从身边缓缓溢出,勾动着他的鼻尖,同时,低哑的喘息声磨动着耳蜗,并夹杂着银竹节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

“赭玄……”

他在他耳边哑声唤他,将脸埋在他颈边,舔舐着那道已经开始变浅的咬痕,且不断地从他身上索取着熟悉的气息,像是要与他抵死缠绵,永不分离。

“赭玄……赭玄……”

沾染了情 欲的声色缱绻,苏纨愣怔住,似乎听见清波晃荡,摇乱满池月光。

这家伙就不能去里屋吗?

他的心被扰乱,无法将视线再放在纸页上,合书抽身时,身侧的人用空余的手紧紧勾住他的脖颈,躯体也压过来,这人的衣袍被扯乱,单薄且脆弱的肌肤像是新雪,等待着被涂抹上轻浮的艳色。

苏纨半眯起眼,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下,灰暗的眼里淋入一丝皎洁清光,在他心头晃啊晃,他突然又想起昨夜那个显得意乱情迷的吻。

伸手托起埋在自己颈边的脸,他这双长久持剑的手有层粗糙的薄茧,在其细腻的皮肤上轻轻刮擦,辗转到丹红的薄唇时,眸里变得深暗。

他的手掌滑至他细长的还带着伤痕的项颈,虎口抵住他的下颌,稍微用力迫使他仰起脸,断断续续的低吟从两片唇瓣里溢出,青灰的眸里是神魂恍惚的迷离,缠在他身边的醉人香气是从这人骨子里发出来的,所以才如此诱人。

他低头靠近他的脸,欲望在离他嘴唇一寸的位置停住,终是抱紧了他清瘦的身量。

“赭玄,别离开我。”

他没看见这人眸里的失落一闪即逝,只听到他音色哀哀戚戚的,像是被雨打落的一地残红,在风里抖抖簌簌。

欲念消散后徒剩翻涌的空虚,徐清翊回抱住眼前的人,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竹香气,整个人恨不得融进这具身体,他的心太空了,什么都没有,他想让他把自己填满。

他胡乱将他的衣襟扯开了些,想更为亲密地感受他身体的温度,视线不经意瞟到掉落在桌角边的书卷时,又倏地怔住,不禁想起他在湖边对他说的那句:“做回以前的鹤悬真君不好吗?”

这个人好像更喜欢以前的他,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回到以前。

即便以前的他冷漠、自私、阴险、被仇恨蒙蔽双目,连他自己都极端厌恶以前的徐清翊,为什么这个人还是想要他变回以前?

心脏骤然搐缩,他只觉浑身都疼,颓然地靠在这人怀里,目里黯然无色,呆滞而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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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骨炭在炉里燃得差不多了,还剩不易散去的余温。

葵色瑞雀纹团花锦披风的男人坐在窗前,看了楼下一波又一波人的来去,兴许是看得无聊,他掰着指头算了算,问道:“嫦姝呢?这几日都不见她过来。”

黑影在其背后无声显现,拱手道:“禀阁主,属下这几日也未曾见到嫦姝姑娘。”

“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罢?”

他忧心起来,看了眼身后的黑影,气色不好的面孔带上一抹怒意,“早让你们暗中护着她,没想到你们连这点事也做不好!真是群废物!”

被训斥的黑影心里也苦:人家嫦姝姑娘不喜欢他们跟着她,每次总能将他们甩掉,他们也实在没办法。

“一连几日也没个消息,不行!我得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