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陈江冉思忖了片刻就同意?了。她自小看着父母从?恩爱无比到反目成仇, 对情情爱爱的,心中无半点期待,绝情绝恋,早已做好?了今生独活的准备,这样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百里山长?看着她答应的干脆,更是?伤心不已。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花朵儿一般的年纪,就要嫁过去守活寡。

他们?百里家身份敏感,稍微行差踏错,就会被扣上“前朝余孽”的帽子,族人就有性命之忧。所?以当年他即便有雄才谋略,也?选择远离朝堂,教?书育人。

过往几十年他不曾后悔他的决定,可是?现在他在崇阳城都庇护不了一个小小的孤女,真是?可笑至极,讽刺至极,后悔至极。

不提他如何后悔,如何羞愧九泉之下无颜向?老友交代,到了正?日子,陈江冉跟鸡对拜,算是?嫁给了姜云植为妻,成了名副其实的姜夫人,从?此以后以姜夫人的身份过活。婚后,这场风波竟然真的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消匿于无形。而且她发现有了这一重身份,再没有那宵小来招惹她。

她的生意?也?越来越兴隆,只是?做假花生意?冬天生意?还好?,到了夏天就是?淡季,她外祖父留给她最多的就是?书。他生前喜欢口腹之欲,所?以收集的书里很多是?各朝各代珍藏的私家菜谱。

她觉得这是?个商机,就潜心研究,最后还真叫她做出来了。凭着之前赚的银子开了酒楼,后来又将酒楼开到了京城,这才有了他们?久别重逢这一幕。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若不是?有百里山长?帮衬,又碰巧有这样一户人家挡箭,她现在都不一定能活着坐在他们?眼前。

“姐,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再不叫你受欺负。”少年说着话,眼里隐约蕴出一层水雾,又倔强的让它转瞬不见。

“小远,你莫要因为我左了性子,如今我们?都熬过了最苦的日子,现在已经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了。我从?小教?你读书识字不是?为了要报什么?仇什么?怨,也?不是?为了让你追名逐利,攀登权势。

我让你读书是?为了明理,知不足而奋进,望远山而前行,若有能力当以匡扶济世,安邦兴国为己任。”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但其间莫名涌动着一股文人气节。很难想象气节这个词能在一个女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哪怕灰褐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在岳展看来她此刻整个人依然流光溢彩,满室黯然。

“你姐说的对。莫要左了性子。”听着岳大哥也?这样说,原还有些不服气的小远瞬间蔫了。陈江冉疼惜的摸了摸他的头。

他立刻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姐,我都多大人了,你还摸我的头。”

陈江冉还没发话呢,岳展就接话了,“再大,在你姐眼里都是?孩子,再说了,摸摸而已,你那头上也?没镶金边,摸一把还能揩下点金粉来不成,怎么?不能让人摸了。”

呃~好?吧。他姐就是?那压着他的五指山,随着年岁渐长?,原来这山隐隐还有松动的迹象,现在好?了,岳大哥这一道黄纸飞来,压得可真结实啊,甭想翻出他姐的五指山了。

陈江冉看着弟弟吃瘪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大家都默契的不再回首过去,今天肯定比昨天好?,好?好?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吃完饭岳展跟小远就就告辞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不给她添忙活了。小远回到府上就迫不及待的将两本书对比,发现那本泛黄的书确实就是?一本普通的《幼学琼林》,只有零星几个字用红笔勾勒出来,这几个字是?有什么?深意?吗?

隔天,他又来到千味楼,将书交给了姐姐。陈江冉拿到书,反复阅读后,将那几个圈红的“镇”,“汝”,“陵”誊写在纸上,反复琢磨。又在技艺篇看到被勾勒出来的“大工师”,大工师就是木匠的意思。

她这些年去过的地方也不少,知道有个叫“汝陵镇”的地方,看来可以去那里找找看。

好?在这个地方离着京城并不远,她将店里交代好?。既然是?秘事?,她也?不想声张,就雇了一辆马车,由奶娘和?奶兄陪着,就往汝陵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到了汝陵镇,发现这处镇子并不大,一打听镇上的木匠统共就三个人,分别是?杨木匠,李木匠和王木匠。他们依次找过去,发现都不认识。找到王木匠家时?,发现王木匠不在家,听说给镇上财主老爷家做衣柜去了,晚些时?候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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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日落西山,应该是?快回来了,他们?就在附近一处茶摊子上等着。

没过一会儿,那男主?人还没回家呢,女主?人就领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看着似是要出门。一旁的奶娘先?时?还在喝茶,可看着那女人后突然眼神直愣愣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陈江冉看出她的反常,关?切的询问,“奶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我看着这女人眼熟的很。好?似是?当年在陈府做过工的春竹。她后来因为她家人来赎就出府去了。怎么?在这里呢?”

不过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从?远处走来一个男人,只远远的看着中等个,背着个木锯,因为下午的阳光刺眼,只看到一个轮廓。

等那人走近了,陈江冉看着对方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干活的短打,可能因为长?得周正?,看起来极为顺眼。只是?越看越眼熟,这人怎么?跟他奶兄有七分像,她想起来了,似乎是?~~奶娘的丈夫王焕。

此时?她回身看奶娘和?奶兄,他俩早已站起来,眼神里俱是?写满了震惊。谁能想到呢,那消失了十年的人,此刻竟然出现在眼前。奶娘似乎不信,用她手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一眼不错的盯着看,不错就是?他,化成灰也?记得。

可那男人许是?干了一天的木匠活累坏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从?茶摊子上路过,愣是?没有发现摊子这边几个人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干完一天的活计到家,发现门锁着,他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身上一身的木屑子,实在是?不舒服的很,他想着赶紧烧火,先?洗个澡再说。

可刚要关?门,门却被一只健壮的胳膊挡住了。他抬眼看向?那来人,瞬间惊的忘了动作,只张着手,嘴角呐呐了半天,才发出两个字,“诩儿”。

陈方诩冷若冰霜的脸上讽刺一笑,“如今你娇妻幼子在怀,还能想起我的名字来,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被他这么?一刺啦,王焕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酸涩的说道,“栩儿,我这些年真的想你了。”

“你会想?你若是?真的想,当年你毒害娘子后自己一个人跑得干脆,你有想过我们?母子的处境吗?”陈氏从?陈方栩身后走出来,张口的瞬间,两行眼泪滑过脸庞。

“我~是?我,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他羞愧的低下头,搓着满是?茧子的手,不敢看她。

“你仅仅对不起我们?吗?”她将陈江冉拉到罪魁祸首面前。

“你对不起我们?小姐,你让她幼年丧母,你就是?个刽子手,你死不足惜。”王焕抬眼一竟看是?大小姐,他立马一个腿软跪倒在她面前,一个劲儿的磕头赔罪。

“大小姐,我对不起您,我罪该万死。”

“你是?真后悔了?还是?怕我们?去官府报案?”陈江冉语气平静的问道。

那跪着的人立马身体一抖,匍匐在地,哀求道“小姐,求您了,别报官,我家彦儿学问很好?,他不能有个杀人犯的爹呀,不然就不能科举举业了。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想要我的狗命,也?尽管拿去,只求您别报官啊!求您了!”他的头磕的哐哐响,显然这次磕的实诚多了。

没两下额头上就鲜血淋漓的了。陈方诩袖子中的手攥成拳,松开又攥紧,他口中的彦儿一定是?他那个小儿子了。

他如今只是?因为他小儿子的学业就可以不要命,那当年呢,他一走了之焉能不知他们?母子两人会因为他有性命之忧?同样都是?儿子,他这个儿子的命还不如小儿子的学业重要。

杀母仇人 见他要招认,她一下……

见他要招认, 她一下就问到了最尖锐的问题,“当年你受何?人?指使,给我母亲下毒?你想好了, 莫要诓骗我, 这些年我也?查到了不少东西,若是跟我查到的对不上,那就不是我审了,少不得?得?麻烦刑部的老爷们?帮帮忙让你张嘴了。”

他一听这个,身体抖得?就跟筛糠一样?,缓了好几缓, 就在陈江冉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他张口?了, “是~是老爷, 老爷指使我干的。”他说的话里都?带着颤音。

陈江冉已经?做好了他要供出?她那位好表姨的准备来?了,结果不成想, 竟然?是他?

她的头?跟被雷轰了一样?, 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怎么可能?他爹再怎么恨她娘,也?不可能动杀心呀!她都?给他生儿育女了, 虽然?他对不起她, 但她到死都?还是想着他的, 不然?怎么会给弟弟起名“思远”。感觉有些头?晕,他手胡乱抓了一把门扶手, 这才稳住身形。

“你失心疯了吗你?竟然?攀咬出?老爷来?了。”奶娘先一步走过去, 指着那负心汉恨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