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来?的时候高览抬头望向她,她身上沾了些?许血污,有几缕秀发散落下来?,被汗水浸湿,沾在耳鬓处,形容多少有些?狼狈。

虽然?疲惫但是唇角带笑?,眼神闪着灼灼的光芒。明?明?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子,却怎么就?一颗菩萨心肠,见不得人间疾苦,要靠自己的力量普度众生呢?

此时夜色渐沉,星空闪烁,视野有些?昏暗,但是在她向他?走来?时,仿佛是个闪闪发光的存在,他?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将?他?的心整个缠绕在一起,慢慢圈紧。

被她含笑?看着,他?局促起来?,突然?觉得有点口渴,他?抿了抿唇,轻咳了一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岳姑娘,你忙完了吗?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这里离得又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她觉得不好?让他?送,毕竟她听他?吐槽过,赵夫子安排的课业可不轻松。

可最后没奈何,高览坚持要送她,直说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行走可不安全。就?这样两人结伴走在舟山府内城的路上。

此时街上的行人只有零星几个,两边原来?卖货的摊贩早已?收拾了摊子走了。街上空旷无比。

一阵秋风吹来?,卷着旋儿扫过地上的落叶,夏末秋初的夜已?经有点凉了,再加上她刚刚出了一场汗,后背的里衣都湿透了,再被这冷风一吹,岳欣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高览是个心细的人,但自己也不能解了外?衫披给她吧,毕竟都是未婚男女,克制与安全距离也是对对方的保护。他?能做的是站在风口的方向,多少能给她挡挡风。

沉静的夜色总是让人容易吐露心声,他?侧头看了一眼跟他?同频走路的少女,眼里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岳姑娘,你的本事?真的很?高,若是,若是我母亲当年遇到你这样的人,或许就?能化险为夷。”

“你的母亲?”她歪头看向他?,眼里含着困惑。

“嗯,当年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她没想到是这样。

“别太难过,往前看,你母亲也希望你快乐。”听到她这样说,他?愣了一下,摩挲着袖口的一处开线,语气低沉,“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让我别难过,你是第一个。可能觉得毕竟刚出生就?分离,一个婴儿哪儿有感情。

当时小确实没有感知,可人生没有享受过一刻的母爱,小的时候每每看到别人母亲对着孩子宠溺耳语时,我就?仿佛被密密的细针扎遍全身一样,只定定的看着……到现在其实也没有释怀,只是不去想了。”

瘦高的青年全身被夜的墨色染黑,可是再抬眼,他?就?嘴角带着浅笑?的看着她,

“岳姑娘,一定要坚持做想做的事?,不要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凭一己之身将婴儿渡到人间就是大善。”

他?与她接触日?久,自然?会听到那些背后中伤她的话,他?一个大老爷们都觉得难听之极,龌龊之极,更遑论?偶尔也有那风声传到她本尊耳朵里。

“嗯,我觉得干这个很?快乐,以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每天都没有意义的消磨时光,现在嘛,每天干劲十足。一二般的言论可打击不到我哟!”她笑得眉眼弯弯,他?能感受到她的自在与快乐不似作伪。

两人一改沉重的话题,说笑?着往前走。月光之下,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像一对恋人一样依偎在一起……

说起来?这高览与岳欣儿前世虽然?没曾谋面,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高览就?是那刘七巧前世的丈夫。观莲节上因被刘家捞上来?,救了一命,用?着救命之恩将?他?套牢成了婚,婚后游学?途中被山匪所杀,这才有后面岳欣儿的丈夫被已?是寡妇的刘七巧瞧中,收为入幕之宾,而后演变出了一场悲剧。

而这一世刘七巧早早选中那白眼狼,观莲节上又有岳展带人救下一众落水者,自然?没有刘七巧什么事?儿了。上一世被山匪所杀的死局也被岳展解开了。说来?他?欠岳欣儿弟弟两条命呢。若不是岳展一一化解,他?现在坟头上的估计都长得蔚为壮观了。

这一世阴错阳差,竟让这两人熟识了,这缘分二字当真是妙不可言。

许是前几日?着了凉风,岳欣儿后面几天都觉得身上不舒服,后来?演变到发起了高热,可把范稳婆急的不行。两人住的近,平时岳欣儿总三不五时的来?,今儿个没来?,她右眼皮子老跳,过来?一看,这,这烧的跟个烤红虾一样,这还了得?

她好?容易有了这么个贴心的徒弟,这几年两人处出了真感情,她无儿无女的,当真拿她当亲闺女疼,眼见她烧的厉害,她赶忙去请大夫,可开了一副药灌下去却半点起色也无。

这再烧下去人可不是要烧糊涂

春鈤

了。她徒弟在舟山府有个哥哥,可一时半会儿的她去哪儿找呀!急的她团团转。虽然?强自镇定,心里也是乱了阵脚。

也是赶巧了,一筹莫展之际,高览赶过来?了。前几天送她回来?的路上见她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他?第二天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决定来?看看她有没有被冻着了,可赵夫子临时通知,让跟着出门一趟,等?忙完天色也晚了,就?耽搁了下来?,到今天才赶来?。

来?了一看,这人都烧的开始说胡话了,可不能再耽搁了,他?当即就?直奔舟山府最大的济民医馆,找坐堂的张慈大夫。

来?舟山府这段时日?,他?也没少出去交际,从饮食到风俗再到生活起居,这舟山府的大情小事?他?也知道了不少,其中就?有这张大夫的平生故事?。听说他?祖上出过太医,医术极高,平时不出诊的时候他?会在医馆里坐诊。结果也算他?运气好?,这张大夫这会儿刚好?没出诊。他?忙忙将?人请过去。

待那张大夫细细一番望闻问切,才诊出原来?是得了疟疾。疟疾,俗称打摆子。这病初时不显,看着像是普通的伤风,等?发现不对,病程已?经加重。疟疾最是不能拖延,眼下这病人从这症状上看已?经是重症了。

他?将?病情照实说了,高览一听是疟疾,头上就?直冒冷汗。无他?,在大魏,疟疾致死率极高,又听他?说病患已?经拖成重症,自是急的不行,“张大夫,请您赶紧施救。”

他?缕着胡须斟酌了片刻,“《神农本草经》里的《肘后备急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若是再等?一个月青蒿成熟,药性最强,现在夏末药性自然?欠佳,但是仍可一试。病人拖的有点久了,用?这个方子老夫也只有五成把握能将?人救活,而且要快。”

既然?没有替代的办法,也只能一试。因为医馆里没有现成的草药,需要赶紧山上寻,高览又疾疾策马出城去二十里外?的山上寻找。

张大夫就?在那里等?着,也不知道这那书生怎么赶的,一来?一回统共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将?要用?的草药递到了张大夫的手中。初见面时是个俊朗不凡的书生,现在从山上回来?,整个人汗流浃背,衣衫都刮破了好?几处,灰头土脸的,递过来?的时候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手上也有好?几处血口子,显然?在山上没少摔跟头,这也正常,又不是常年爬山的采药人。能这么快寻来?,已?经实属不易。他?赶忙用?提前让范稳婆寻来?的石臼处理起青蒿来?……

捡回命来 等到岳欣儿服上的时……

等到岳欣儿服上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知, 范稳婆一边擦泪一边给她喂药,好容易才将药喂进去。大夫又嘱咐,每隔两个时辰服一次, 若是明天辰时能降下温来, 应是没有?大碍了。但若是没降温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听的?范稳婆几乎站不住,高览急忙扶她坐下,又送大夫出门。

范稳婆毕竟年纪大了,熬不了夜,高览自然?责无旁贷的?担下了照顾病人的?职责。现在人命关天的?时候, 哪儿管什么男女大防。

外面夜色如?墨,屋内烛火跳动, 四周寂静无声, 按着大夫吩咐,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将准备好的?药汁给她喝下去。第一次是范稳婆喂的?, 喂的?时候都?撒了一小半。轮到他喂的?时候, 他手忙脚乱一通忙活,这药大半都?喂给枕头了。人都?人事?不知了,根本撬不开牙关, 怎么都?不张嘴, 急得他团团转。

这药总要喂下去的?, 他又去拿来一碗,看着碗里的?药, 又看了看此时躺在面前?面容惨白的?丽人, 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将她扶靠在自己的?怀里,拿过碗来自己先喝了一口,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 让她被迫抬高,然?后唇贴上她的?,撬开她的?贝齿将药渡入她的?口中。

一口药汁喝下去,满口都?是苦涩。即便昏睡过去的?人,条件反射的?也要躲。可容不得她躲,一只大手像一只钳子一样牢牢制住了她,她被迫仰头,又是一口苦药入口。似乎是不满,她嘴里发出几声嘤咛声。

“乖,再喝两口就好了,喝完就不苦了。”那声音的?主人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抚这着怀里的?瘦弱的?人儿,声音里满是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柔情蜜意。

似乎是他说?的?话起了作用,她当真卸了力气,由着他将她的?下巴抬起,唇齿相交,又渡下一口。青蒿药汁,味辛,苦,可高览怎么觉得回味有?些甘甜。跟书上说?的?不太一样。他索性摇摇头,不再理会,认真又喂起药来。

最后一口下去,他将碗放下,细心的?给她擦拭了唇角,用手将她鬓角的?乱发抚顺,这才不舍的?将她从怀里放下,躺平。

他又重新端坐到一旁守着,两刻钟以后又是如?此喂了一番,只是苦药的?味道让昏睡的?人生理性的?抗拒,得,怀里的?人儿又不肯配合了,他又搂着,哄着,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将药全数喂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