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知语说完, 林氏听后差点?站不住脚了,踉跄了一下被丈夫扶着坐到椅上。岳展赶紧解释只是?受了点?小伤,母亲别急火攻心?。岳知语一听更是?气的火冒金星,他又将桌子拍的啪啪响,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什么叫小伤而已, 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敢跟那?老虎缠斗, 还两只?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若是?一个好歹, 你这是?要?让我跟你娘原地?去世啊!
还有,你莫要?骗我了, 若是?小伤, 崔夫子至于跟我道歉说没有照顾好你吗?而且,”他顿了顿,才说道, “我也听说了, 什么小伤, 你那?是?被老虎的獠牙穿刺过?去的贯穿伤。你这只手算是?废了,你, 你, 你打算骗我跟你娘到几时呀!”
“展儿,你跟娘说,你爹说的是?不是?真的?”
见岳展呐呐的不言语, 林氏知道,都让相公说中了,她的儿子她知道,光看他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着儿子怎样艰难的从虎口脱险,她就心?疼的无以复加,走?过?去要?抱抱儿子,又怕压着他的伤口,她就站在那?泪眼朦胧的看着儿子。
看着他娘这样看他,岳展心?里也不好受,他发现他娘头上都有白发了,明明游学前还没有,这才过?去多久,想也知道平时在家没少?为他担惊受怕。
他用?左手揽着娘的后背,轻轻的拍拍,“娘,你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嗯嗯,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她低头在他怀里哽咽的回道。
“什么回来就好,真是?妇人之?见!展儿手废了,以后就没法参加科举考试了,这以后的前程怎么办?”
林氏听到他叫嚣科举就气得声音都发颤了,“科举,科举,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展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来,你还要?提科举。你们?岳家除了科举就没点?人情味吗?孩子回来了就好,你有本事你自己考去。”
见林氏这样维护儿子,他突然觉得脑仁疼,揉揉太?阳穴,颇为无奈的摆摆手,“夫人,你是?知道我的,虽然我对科举有执念,但展儿以前没出息的时候我不疼他吗?他若是?不是?科举的料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是?心?疼他一身才华毁于一旦。
我是?希望他不要?走?我的老路,不要?跟我一样被人看不起,被唾弃,一辈子被那?高高在上的人踩在泥里。其实?我心?里也知道考上秀才就是?咱家烧了高香了,我只是?太?想他站在高处了。”他眼神看向漆黑的窗外,语气中带着无限的落寞,
“这普通人家,秀才公足矣,可在咱们?岳氏宗族,秀才公也是?软脚虾,若是?没有前程,不仅别人会落井下石,同族都会看不起,彼此相压。你得往上爬,也得提防同族握住你的短处,才能得长久。”岳展听到后,觉得父亲话里有话,好像什么事也没说,但好像又说了什么。
“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他爹一向就不是?什么高深的人,今日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肯定受了什么刺激。
果不其然,他爹也没有瞒着他,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孩子大了,哪儿能什么事都不让他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害了他。世上的事情哪能都是?光明且美好,总有些丑恶的令人作呕的东西如?蛆虫一般给人添堵。
岳展这才知道山长的去世是?有内情的。确切的说是?他那?位在桐江府当官的族叔,惹上事情了。他私自动用?库银,现在还不上了,上面要?下来巡查账目,他怕露馅了就要?挟山长动用?书院的银子还钱。
“可山长能有什么把柄让他要?挟了?”被岳展这样一问,岳知语沉默了。他想了想,若是?不跟他说,凭他对儿子的了解,保不齐出去乱打听,一个不好传到对方耳朵里再惹来祸端,还是?给出了解释。
“这个别人家或许不知道,但是?咱家却是?知情的,你爷爷跟我提过?。”岳展没想到爹竟然会跟他说,于是?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山长是?那?岳同禄的亲大伯。山长跟岳同禄父亲是?一母同袍的兄弟,两人只差两岁。别看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可两人资质差别极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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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从小非常聪颖,学问极好。他弟弟就泯然众人矣。
待山长考上举人时就歇了考进士的心?思,他本人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喜欢教书育人,踏踏实?实?做学问,就留在岳麓书院教书育人。
可他弟弟别看资质平平却野心?勃勃,奈何次次折戟沉沙,跟岳展祖父一样,卡在秀才试上,次次考试次次落榜。他俩似一对难兄难弟,每次考试都结伴而来,铩羽而归,也因?此颇为熟稔。
可有一年岳同禄的父亲考秀才的时候却没有同他一起,而是?独自前往,可他们?还是?在周山府遇上了。言行举止间,岳知语感觉他这位老同窗跟平时颇为不同,斯文不少?,沉静不少?,话没说几句就匆匆告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怎么感觉连走路也比平时挺拔不少?。
等考试成绩揭晓,他依然名?落孙山,但自己的老搭档竟然榜上有名?,他返程的时候又碰上了,恭喜对方得中秀才却未见他有多高兴。只是?拱手道运气好而已。岳勇毅虽然科考一般,但他极为注意一些琐碎的细节,此时夏日炎炎,大家的领口都有些松散,对方倾身的一刻,他发现同窗胸前竟然没有红色的小痣。
尤记得两人都还年轻气盛,没有受到科考打击时候,一起去科考的路上,对方还颇为自豪的指着自己的红痣说,自己这是?胸有宏志,是?个好彩头,说不得将来就一飞冲天,扶摇直上。言语中少?年人的自信与傲气直出胸臆。
他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没有二色,回家之?后,一想对方若不是本人,那?只能是?比他大两岁的哥哥。两人虽说不是?双胞胎,但是?却有九分像。若是再穿着一样的衣服出去,不知道的还真认不出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反应过?来的他也为两人捏了一把汗,这替考是?大罪,查不到则已,查到就会祸及全族。他即便知道了,也三?缄其口,同族就是?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方要?是?惹了个灭九族的大罪,说不得都能灭到他岳勇毅自个儿身上。
后来过?去很多年,他知道岳同禄针对自己儿子后才将此事告诉岳知语。不为别的,你有别人的短处,这也是?底牌。他们?不以此要?挟别人,但是?别当他们?是?活王八好欺负,但岳知语一直没用?。兹事体大,他怕说出去被灭口。
这次的事他机缘巧合无意偷听了一部分,又加上他之?前的了解,拼凑出来的。不得不说,他无限接近了真相。
岳同禄想用?当年替考一事要?挟叔父。他都要?出事了,叔父若是?不帮他,他就将此事传扬出去:岳麓书院山长藐视科举考试规则,竟然曾替人考试,听听~多劲爆的消息。他这是?自己要?玩完也要?拉着岳氏宗族陪葬。
被他一要?挟,气得山长险些背过?气去,他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恨自己当年一时心?软,替弟弟考上这秀才功名?。后来回头想想,他弟弟考上,就意味着占用?了另外一个寒窗苦读之?人考取的资格,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寝食难安,良心?过?不去。
其实?后来他弟弟尝到甜头以后,何尝不想让他帮忙考举人,他被纠缠的不胜其烦,后来直言若是?再这样,索性他抹了脖子,大家一了百了,看他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弟弟才歇了心?思。
他奇怪的是?弟弟自己长歪了,但是?孩儿却出息的很,可是?终究没逃了让自己的侄子要?挟的命运,他就说这歹竹里面怎么可能出好笋!!!
侄子自己做官不正,还想让族里给他收拾烂摊子,这种事哪里是?能沾的,家族起家绵延至今几百年,期间几多风雨,到现在依然长青是?多么来之?不易,若他这一个不慎,到时候再连累整个宗族,那?他就是?万死也难抵罪责,九泉之?下如?何有脸面见列祖列宗。
已经错过?一次了,他等绝对不允许自己再错第二次,所以当他的好大侄儿回来拿捏他的时候,他直接送给了对方一份大礼。他知道自己气数将近,所以提前服了秘药,见面,还没等对方将话展开,先寻了一点?小事发作他,最后气喘吁吁的说道,
“你这个不孝子孙,你气煞我也。”
然后捂着胸口,倒地?而亡。岳同禄吓得当场呆若木鸡。
这一幕刚好被两个书院的夫子看到了。当然这两位夫子也是?被山长提前叫去的,都是?出了名?的大嘴巴,捂都捂不住的那?种。这不,一个丧礼结束,这岳同禄不孝不悌的名?声就传开了。
岳同禄他自己呢,他也想解释啊,可是?没有人听他的,他想掰扯,怎么掰扯,跟个死人掰扯吗?直到丧礼结束,他才回过?味来,他这是?让叔父算计了。叔父真狠,不仅对他狠,对自己更狠。可是?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事情已经盖棺定论,除非那?老东西自己从棺材里蹦出来,解释给众人听。他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呀~~~
山长这一招着实?高明,在大魏朝,官员的官声极为重要?。五年一次的考评中这一项非常重要?。虽然代价惨重,但也算终结了他的官途。这样的祸害爬的越高,以后为岳氏宗族招的祸患就越多,一个弄不好,阖族都要?填进去。
铲除蛀虫 经了这事,那岳同禄……
经了这事, 那岳同禄招了全族的厌弃,大家都想群起而攻之,凭一己之力?气死山长?, 这种?家族蛀虫合该清理门户。山长?在世的时候积累的善举, 此刻化为一把无形的利剑,直扎的岳同禄体无完肤。
因为族里大部分人都要求将这罪魁祸首除族,族长?岳五德没奈何,只得开了宗祠。经过族里众老商议,最后决定将其逐出族去。
若是父亲不告诉岳展其中的内幕,岳展以为就是对方单纯的不孝不悌而被除族, 现在知?道了始末,他直觉, 族长?也?是知?情?的。可能?山长?最后向族长?道明了来龙去脉, 这应该是两人最后商定出的结果?。传出不孝不悌的名声,让其官声受损, 只是第?一招。
这第?二招就是要借机将其除族, 以防后患无穷,这才是杀招,好一招釜底抽薪。这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呀!
只是岳展见族长?看上去伤怀非常, 不似作伪。
其实别看族长?一副非常伤怀的样子?, 像是强忍不舍含泪除族, 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悬在全族头?上利剑可算是摘去了,可以喘口气了。天?知?道当族弟跟他坦白的时候, 他差点当场也?驾鹤西去了。可怜他一把年纪了, 老胳膊老腿的,可不禁折腾了。这年轻的让他费心,这年纪大的同样能?翻腾。
唉, 摊上这事儿,哪儿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弃车保帅。他伤怀倒也?不作假,可不是伤心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他是可惜族弟,年轻时为了所谓的家人,是非不分,以致酿成?祸端,最后赔上自己性命。他是既高兴又伤心。这年纪大了,真是什么事儿都能?遇到,什么心情?都能?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