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她的声音已经不如第一次来的坚定。

不安的躁动持续了很久,突然在一瞬间按下暂停键,围观的同学齐头看向站在最外围的廖今雪,屏息等待这场骚乱根源接下来的行动。

廖今雪面无表情地望向贴在布告栏上的照片,窃窃私语像一条条蠕动的肉虫从四面八方钻进耳里,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到布告栏前将照片撕下来,揉作一团。人群里,蒋明尖锐的声音穿透走廊,带来回声。

“廖今雪,我看你是做贼心虚了吧?”

廖今雪侧头移向蒋明,这张丑陋又陌生的脸上混肴着许多情绪――妒嫉,鄙夷,得意洋洋。廖今雪冷声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蒋明抱着胳膊走出来,周围人自动绕出一条空道,这更滋长了他的得意。廖今雪的平静在蒋明看来就是为面子负隅顽抗,他趾高气扬地讥笑:“你把我们骗了这么久也不道个歉吗?平时装成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让老班给了你多少优待?我记得这学期的奖学金马上就要颁下来了,你不觉得对认真学习的同学很不公平吗?每天晚上这么忙,估计你都没有时间复习吧?我真的有点好奇,你平时的第一名是怎么来的。”

廖今雪没有回答,周身冷气逼人,站在旁边的同学似乎被他的脸色吓到,低声嘀咕:“廖今雪藏得真够深,原来都不知道他是这种人,说不定考试也是靠了什么手段才拿第一,我就说嘛,哪有处处都这么好的人?”

暗示的种子一旦种下,所有人都会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哪怕再牵强,这一刻蒙上偏见的他们都能视而不见。

蒋明说:“照片都在这里,每个人都有眼睛,这还只是拍到的部分,谁知道你背地里是不是干了其他更龌龊的勾当。”

他就差将那几个污秽的字眼直接说出。

廖今雪走向蒋明,身高带来的差距使蒋明脸上闪过一道羞怒,廖今雪俯视他,逐字逐句说道:“不要把你的龌龊思想强加到别人身上,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句话原句送给你。”

蒋明噎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不留情面地反驳过,还是当着所有同学的面。他的气焰被廖今雪硬生生压下一头,一股气冲到脑门,憋红脖子,“廖今雪,你装什么清高?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你转过来的原因吗?我早从三中那里听说了,你那个赌鬼的爹天天往学校里堵你讨债,闹了不知道多少回,后来好像是被车撞死了吧?还是你们负全责。这些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转学不就是为了逃避吗?你这个懦夫。”

伴随蒋明狰狞的叫嚷,廖今雪眼底一寸一寸冷了下去,淬着?}人的毒,他扯起蒋明的衣领,拳头青筋浮现,“把嘴闭上。”

“不装了吗?你继续演,反正...”

王老师挤进鸦雀无声的人群,朝剑拔弩张的两人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打断这场闹剧,“廖今雪,还有蒋明,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

许戚是从同学嘴里听到完整的过程。

林安楠回来以后恹恹地趴在桌上,朋友都过去安慰。许戚此时完全没有心思去关心林安楠的心情,他满脑子都是廖今雪,愤怒的廖今雪,被羞辱的廖今雪...缠绕在心上的绳子‘啪’的崩断,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蒋明很快就从办公室里回来,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半个小时后,廖今雪独自离开办公室,刚好被一个同学看见。回来后他立马告诉所有人廖今雪脸色阴沉得吓人,一群人围着一起猜测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戚坐在角落听旁人议论,仿佛与这件事情毫无干戈,没有人能看见,他眼前的世界撕开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传,廖今雪的奖学金被取消了。

第三天,廖今雪没有来上学。

许戚的日记本回来了,事情过去一周以后,消失的日记突然好端端地出现在桌洞里,除了几张被撕去的照片,日记本和丢失前一样完好无损。

可是许戚的世界已经不再完好如初,破损的黑洞渐渐扩散到边界,庞然到于事无补,一切都都来不及了。

周六晚上,许戚骑上自行车朝廖今雪工作的酒吧飞驰而去,空气里满是徐徐缭绕的雾气,许戚始终没有找到廖今雪的身影。他在狂欢的人群里焦躁地穿梭,毫无头绪地乱窜,脑中只有唯一一个目的:找到廖今雪。

杜澜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走出来,拦下无头苍蝇般的许戚,“小廖不在这里,他已经辞职了。”

许戚问:“是不是他让你这么说的?”

杜澜没有回答,许戚心中已经认定了这个答案,他抓住杜澜的手臂,死死抿着毫无血色的唇,“你帮我转告他,我想要和他说一句话,一句话就够了。”

“你...”

“求求你了,杜哥。”

许戚有一种最可怕的预感,如果失去这个机会,这辈子他可能都无法再见到廖今雪。

杜澜复杂地注视许戚,拿下他的手,“我找机会尽量告诉他,你早点回去,别在这里呆着了。”

酒吧外的街道寒风刺骨,许戚裹紧外套,抱着膝盖坐在自行车旁的台阶,他想要告诉廖今雪,那些照片不是他放出去的,他愿意道歉,向廖今雪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种事情,他还......

轮胎擦过地面的动静勾住了心神,许戚猛地起身,身后的路灯下,廖今雪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从暗巷出现。

许戚耳根嗡嗡的震,两条腿用尽全力奔跑,脚底摩擦得生疼,呼啸的风声灌进衣领,他感觉不到疼和冷,疯了一样拽住自行车龙头,身体挡在车前。

“廖,廖今雪...”

许戚喘不过气,除了名字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廖今雪目视前方,冷声道:“放手。”

许戚完全忽略廖今雪的话,颠三倒四地说:“那些照片不是我放的,我不知道会出这种事情,我...”

“放手。”

廖今雪又重复了一遍。

许戚失神地望着廖今雪的侧脸,还和偷拍的照片一样冷厉俊美,可他的眼里没有他。

从始至终,廖今雪都是一座高不可攀的雪山,当雪融成水,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气味。

极端的恨和在意混淆成一样的东西,他一遍又一遍试图攀登,试图把上面的廖今雪拽下来。

“不要。”许戚苍白地喃喃。

廖今雪把许戚抓着自行车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来,他的掌心很暖,动作没有丝毫怜惜。许戚身上像被寒风撕开一道口子,听见廖今雪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用跟从前一模一样的宣判,甚至不愿意想一个新的理由敷衍许戚。比上一次更加决绝,残酷地斩断连接在他们身上唯一一根线。

许戚垂下手,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溃不成军。廖今雪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这场由他一个人饰演的独角戏,是时候该结束了。

风刮过冰凉的脸颊,许戚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来,擦去以后,越掉越凶。

他没能留住廖今雪,也没能把他拽进自己的世界。在抓住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动机前,这场根本没有开始的关系,以廖今雪冷漠的‘放手’为结尾,终于是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