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杨静摇头。

“……真的?”

“真的。我谁也没想。”

陈骏没说话,伸手将她肩膀揽了一下。

杨静头埋在他颈间,闭着眼。他身上带着沐浴露的香味,清新而健康,。

“陈骏,我跟你说过我妈的事吗?”

“没有。”

“那我跟你说说。”

“好。”

培养依赖和信任,就是这么一个互相揭开伤口,暴露软肋的过程。

杨静语调平淡,似乎仅仅只是在讲述。

陈骏则沉默听着。

“……到今天,我已经不那么恨她了。她除了一张脸,也没别的资本。如果没有我,她兴许能再找个好男人嫁了。”

陈骏忙说:“这不是你的错。”

杨静不以为意,“……其实,她曾经一度差点成功脱离那个环境……有个穿西装的男人,经常往我家来。他跟别人不一样,因为我妈每次见过他以后,心情都会很好,不会对我动手,零花钱也给得慷慨。我妈问过我,想不想离开扁担巷。我当然想,那地方多待一天我都觉得难受。后来有一天,我回到家,发现我妈卸了妆,换了身衣服,跟其他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她收拾了一个行李袋,坐在桌子边上。桌上一桌子菜,都是她亲手烧的。她说,过来吃饭,吃完这顿,我们就走了。我问她去哪儿,她笑一笑没说话。我吃过饭,在桌子上写作业。我妈坐在椅子上,安静耐心地等。我想,她大约是在等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然而一直到十二点,那个男人都没有来。我困了,熬不住。我妈说,你去睡吧。我问她,那你呢。她没回答,只说,你先去睡。”

那天,杨静没睡安稳,天刚亮就醒了。

她起床,揉了揉眼睛,发现孙丽坐在镜子前面,正在往脸上涂口红。镜中女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孙丽平淡地说:“自己去外面吃早餐。”

这话,就跟她无数个早上听到的一模一样,除了以往孙丽是在睡意朦胧之时说的。

日子就这样回复了常态,家里依然每天会来不同的男人,孙丽依然心情不好就冲她发泄,她依然需要在楼道巷中踱步,打发那些屈辱难捱的时光……

陈骏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杨静手指微微攥住,“……半年,我妈自杀了。”

陈骏一震,忙说:“对不起。”

杨静摇头。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孙丽兴许还会一直活着。就像一个人没有拥抱过繁盛,便不会觉得自己满目疮痍。

时至今日,杨静依然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楼道中见过的那个西装男人的模样,浓眉深目,眼下有一颗痣,有几分英俊,不怪乎孙丽会一头栽进去。

“她既然觉得痛苦,就这么走了也是一件好事。”

陈骏听得心疼,“你不怪她吗?”

“怎么怪?”杨静声音有点哑,“她起码养我到十三岁了,仁至义尽。”

她在这样环境中长大,性情凉薄,没多少同情心。但如今年岁渐长,虽仍旧鄙视孙丽选了众多条路中最为自轻自贱的一条,却渐渐能够原谅她的做法。

不怪她,因她不欠她的。

“所以,”杨静顿了一下,“这时候程哥收留我,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陈骏抿住唇。

杨静抬眼看他,“你还想听吗?”

她目光中似是雨雾弥漫,陈骏低声说:“你说吧。”

既想要把人治好,总得知道病因。

“……我没有父亲,从我记事起,生活中就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所以,程哥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个收留我的邻居。”

是邻居,兄长,也是父亲。

“……他这人真的算不上多好,但那时候我跟他一无所有,我被人欺负,他拿命去搏。”

危险、冲动、不安定,但却是杨静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她可能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所以对人有一种出于直觉的判断。

第一次见到杨启程,就笃定他这人决计不像他表面这般行事无忌,肆意荒唐。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有风吹过来,拂在脸上。

仿佛那年杨启程受伤发烧,他输完液,和她一道坐在诊所的门口。

那时只有月光,只有杨启程指间缓缓腾起的烟雾,只有微风,只有远远的,像是在另一个空间的尘世喧嚣。

感情一事向来复杂,从来不能被精准地条分缕析。所以她也从不对人诉说,不去分析自己究竟在哪个瞬间,将所有的依赖、感激、贪恋都酿了一壶烈酒。

她一直是醉的,醉生梦死,却并不愿意就此清醒。

陈骏声音喑哑,“既然这样……”

“他要前程似锦,成家立业……我给不了。”杨静笑了笑,“厉老师是适合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