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一手托腮,垂下眼思考许久,又问道:“如果妙素是他人派入宫中的线人,那她会是谁派来的?”

若是郭贵妃的线人,吴妙素就不应该主动替怀恩前来,剩下的便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汉王朱高煦,其二是赵王朱高燧。

这哥俩虽然都有造反的倾向,但明显不是一路人,不过好在智力水平相当,倒是并没有什么压迫感。

有的时候朱予焕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一下明朝的皇室教育水平,要说水平高的话,什么歪瓜裂枣都有,要说水平低的话,从太祖爷朱元璋到朱瞻基,几代人的水平都不算特别差,还出过著书立说的能人。

都是徐皇后所生,汉王和赵王一个造反造了个寂寞,另一个实名制下毒,朱予焕就是想害怕也没有害怕的道理。

怀恩确实认真思考许久,道:“若是奴婢的猜测没错,想必吴女官应当是汉王的人。”

朱予焕有些意外他竟然给出如此肯定的答案,好奇地问道:“怎么,是有什么根据吗?”

她虽然比较偏向于这个可能存在的主使人是朱高煦,但这都是因为朱予焕提前知道了结果,汉王谋反,赵王吓了个半死,而朱瞻基最后也没有对赵王一家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大概率也是因为赵王有贼心没贼胆,不然就算不变“叫花猪”,也得享受一下诏狱N年游。

“奴婢也是听其他老人说的,先前赵王和一众宫人密谋毒害太宗爷,计划败露,许多人都因此被处死,唯有一人因为从罪较轻、加之如今的陛下在旁求情,得以受到太宗爷宽恕,留在宫中,只是被打发到了直殿监负责扫洒,不再如之前重用。”怀恩如此介绍一番,这才道:“有这么一个靶子在,加之赵王又就藩多年,想必不敢再与宫人私自联系,更遑论送宫人入宫了。”

朱予焕眨眨眼,她倒是对这件事有些印象,不过朱棣很是忌讳,下令不得声张,朱予焕自然了解不多。

而宫人们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内官,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这辈子都离不开紫禁城,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就只能将宫中的事情当做谈资,因此这样的消息即便是下了死令,恐怕也是拦不住的。

不过比起二选一的毫无悬念的选择题,朱予焕更好奇的是那个居然能逃过一劫的幸运儿究竟是谁。

毕竟自家曾爷爷什么性格,朱予焕还是很清楚的,这种大事居然还能逃过一劫,祖上绝对冒青烟了!

怀恩熟稔地介绍道:“是如今直殿监的内官黄俨,若非太宗爷当年多次委派他去朝鲜办事,也算是有些功劳,当初兴许就和江保等人一起被处死了。”

朱予焕对这一号人确实没什么印象,只是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她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传消息的那条宫道宫人来往很少,除非一些特别的活计,否则不会有人去那里?”

吴妙素之所以选在那里,是因为知道怀恩已死,这里鲜少有人来往,更不会有人选择在这条宫道上传递消息,姑且算得上宫中绝对保密的地方。吴妙素作为传话女官,在宫中各处行走都是十分便宜的,可和她一起传递消息的人必须也有同等条件才行,而直殿监恰巧符合这一要求。

“是。况且那边偏远,如果是各宫娘娘的宫人,出入不便不说,平日里忙着侍候娘娘,大概也没什么时间抽身去那里。”怀恩应了一声,随后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他试探地问道:“郡主的意思是……汉王和赵王勾结……?”

朱予焕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嘟囔道:“我多余问这一句……”

这事儿就算她不知道也不影响大局,可若是知道了还什么都不做,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实在不行,找张皇后告状?可是张皇后现在没有管理六宫的权力,这件事她也爱莫能助啊,总不能找郭贵妃去吧。

朱予焕摸了摸下巴,随后道:“被你发现却没有下手,妙素应该不会想到事后可能会引出的乱子,最后之所以还是选择了不声不响的方式,大概有她心里的考量……”

也就是说,吴妙素心里也大概明白此时此刻汉王是靠不住的,至少要暂时稳住朱予焕这边。

怀恩见她似乎有些苦恼,试着提建议道:“不如郡主和吴女官见面商量一番,若是不成,便先将吴女官扣下……”

朱予焕微微摇头,道:“我看她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密探,大概率是受到胁迫才会入宫,若是被我扣下,忽然与其他人失去了联系,恐怕会引起怀疑,若是她在宫外还有什么亲人之类的,必定会受到牵连,甚至丢掉性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滋味对被祸及的人来说可不好受,我已经试过一次,不能再试第二次。”

怀恩微微一愣,这才从她的话里明白自己为何而生。

他本以为是郡主看在他是帮刘永诚刘偏将的面子才将他留在身边做事,又或者是如张皇后一般,希望他能成为得力助手,可万万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一点……

他这样入宫为奴的内官数不胜数,或生或死都是被人高高在上施舍得来的,可朱予焕却截然不同。

她是将他们看做和她一般的生命,而非奴婢。

朱予焕察觉到怀恩的目光,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怀恩急忙摇摇头,道:“奴婢是一时走神。”

朱予焕闻言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怀恩,之后帮我去跑一趟,让妙素照旧去胡尚宫的院子,就当是帮我搭把手,毕竟荒废许久,那暖房和院子里的地都没有开垦过呢。”

“是。”

第63章 解心结

朱予焕向自家爷爷要来了胡善围曾经住过的院子,相比于其他院落,胡善围的院子可就宽敞多了,曾经为了帮朱予焕养蛐蛐,后院特意准备了一大块空地,连地砖也未曾保留。

如今虽然不养蛐蛐了,但环境还是很不错的,拿来种地是再合适不过了。

早在朱予焕要来之前,已经有懂事的宫人们提前将这里打扫一番,是以朱予焕带着自己的一众亲戚来的时候,院子内整齐干净,甚至还备了茶水点心,可谓是招待周到。

朱友桐忍不住哇了一声,道:“原来姨母之前住在这里啊,离东宫可真远,难怪姨母这么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朱瞻埏已经抬手捂住她的嘴,道:“桐桐乖,小叔叔带你抓蛐蛐。”

虽说胡善围功成身退,朱高炽和张皇后都对这位多年来勤勤恳恳的女官有所嘉奖,足以证明这二位还是很欣赏这位自洪武到现在一直协助主持宫闱事宜的女官,但朱瞻基对胡善祥的冷漠和对胡善围曾经的刁难又隐约透露出另一种意思,胡家的安稳不会持续太久,待到他日朱瞻基登基为帝,只怕这对姐妹身上还会生出事端。

因此大部分人对于算是暂时有个不错的退场的胡善围的态度依旧是讳莫如深。

这天下未来都是朱瞻基的,有的人能不提还是尽量不要再提了。

朱予焕对此倒是很赞同,朱瞻基不想起来才比较好,省的得哪天疑心病大爆发,直接把胡氏一族给整没了,那她不是白白浪费这么多心血?

朱瞻埏和朱予焕对视一眼,已经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朱友桐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点头,道:“那我们应该去哪里抓蛐蛐呀?姐姐说过,爹爹最喜欢蛐蛐了,要是能抓几只回去,爹爹一定会高兴的。”

朱予焕立刻用胳膊碰了一下朱瞻埏,道:“问小叔叔啊。”

朱瞻埏本就是为了堵住朱友桐的提问随口一说,没想到自家这个小侄女竟然当真了,他有些苦恼地挠挠头,道:“那……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朱友桐走出东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走马观花一般随便看看,听到这话立刻兴冲冲地奔向不远处的草丛,立志要抓两只大蟋蟀送给自家爹爹。

朱瞻埏有些犹豫,他原本以为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朱予焕应该会自动和他避嫌,甚至有可能会因为郭贵妃告密而记恨自己,可见到朱予焕又叫他一起来暖房这边,实在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朱予焕,一路上都是沉默过来的。

朱予焕待他以诚,可是自己无形之中却伤害了朱予焕,尽管这并非他的本意,但事实如此,朱瞻埏难免生出了无所适从的感觉。

朱予焕察觉到朱瞻埏这一丝微妙的情绪,冲着他一笑,道:“既然小叔叔跟着一起来了,桐桐可就交给你了,这小丫头的精力是越来越旺盛,我每日上课都来不及,可没那么大的精神带着她玩。而且我还要核查这边准备的东西有没有错漏,只能有劳小叔叔帮我照顾桐桐啦。”

朱瞻埏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哭笑不得地开口道:“原来是叫我来帮你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