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虽然在那边和自家小叔叔窃窃私语,可是耳朵一直留心着张皇后那边的动静。
待到把朱高炽和郭贵妃都哭得心神不宁,张皇后这才用帕子沾沾眼角,道:“陛下有所不知,焕焕为了这些东西耗费了多少心神,我一直看在眼中……她是您看在眼中长大的,她是个怎样的孩子,陛下难道不清楚吗?”
听到自家奶奶把事情全揽在了她的身上,不由微微一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朱瞻基既是太子、又是成年人,不管是什么错误,到他这里都是弥天大祸,所以干脆将一切都说成是朱予焕的问题,毕竟小孩子犯错情有可原,这样也能勉强算是个交代。
郭贵妃也听出其中意思,顺着张皇后的话道:“是啊,郡主是太子和太子妃悉心教导,皇后娘娘还将郡主接到坤宁宫照顾许久,郡主怎么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言外之意便是朱予焕敢这么做,全都是朱瞻基和胡善祥教导,甚至还有张皇后一手所为,足见这三人的居心叵测。
朱高炽闻言不由眉头紧皱,对张皇后斥责道:“你听听,这些事情已经闹成什么样了?让外臣听到了成何体统?”
郭贵妃这话连朱予焕都全听懂了,她不由面上一乐,推推朱瞻埏,小声问道:“诶,小叔叔,贵妃娘娘说话一直这么直白吗?”
谁让她出生晚,没看到早年张皇后和郭贵妃打擂台的场景,等她出生,正是东宫最谨慎的那几年,人人低调,更是看不到这种场景,是以她虽然知道郭贵妃不怎么聪明,却也没想到会这么笨。
朱瞻埏一手扶额,低声道:“别说了……我来解释,不过是件小事,怎么会到御前对峙的地步……”
他还没开口,朱予焕已经伸手拉住他的袖子,道:“别啊,我再听听。”
朱高炽怎么说也算是个端水大师,就连赵王朱高燧命令内官给朱棣下毒、指使黄俨污蔑太子,朱高炽都轻轻放下,还在朱棣面前为赵王求情,皇后和宠妃之间的端水对他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而张皇后也是在宫闱中多年、能够轻而易举将朱棣和徐皇后哄得开心的主儿,算来也是和朱高炽棋逢对手了,这对夫妇过招,朱予焕怎么能就这样错过。
看她依旧这么心大,朱瞻埏一时间哭笑不得。
眼前的这一切摆明了是他的母亲栽赃朱瞻基父女二人,怎么朱予焕还一副真的打算“认罪”的意思?
张皇后听完郭贵妃的话,更是委屈,道:“陛下您听听,这样的胡言乱语都传到贵妃的耳朵里了,足见传播这流言的人的恶毒啊……焕焕这孩子的孝顺,陛下最是清楚,不然怎么会破例提前册封焕焕为顺德郡主呢?这可是她的几个姑姑才有的殊荣呀!”
朱高炽原想诘问朱瞻基,可听过张皇后的话,神情一顿,道:“这宫中是有些风言风语……”
朱高炽当初继位不久便忙着更改政令,没什么时间来聊表孝心,大多是公事公办走流程。朱予焕却是实实在在地哭了好几场,人人皆知朱予焕至孝,朱高炽下旨的时候也提过这一点,此时他要是说朱予焕图谋不轨,那因为孝顺而加封顺德郡主的皇帝岂不是成了笑话?
郭贵妃察觉到朱高炽的神情已经有所松动,立刻道:“陛下,常言说无风不起浪,到底是郡主做错在先……”
“做错?”张皇后立刻反问道:“焕焕做错什么了?”
郭贵妃被她这样紧盯着,声音不由弱了几分,但还是大声道:“自然是未曾禀报陛下就擅自将铜铁运入宫中,郡主自然是不会做什么不轨之事,可若是有心人利用,那是会闯下大祸的……”
张皇后眼神扫向不远处的父女两人,开口问道:“你做错什么了?”
朱瞻埏下意识地避开张皇后的眼神,回头去看朱予焕,只见她已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委屈巴巴地啜泣起来,道:“焕焕有错,焕焕错在不该为了爹和娘的寿礼悉心准备、错在不该因为自觉一片孝心赤诚便以为大家都能明白、错在……”
朱予焕给怀恩使眼色,为的就是让他去找张皇后,想办法把这盒子拿到朱高炽面前,毕竟这“谋逆”本就是不存在的事情,只要拿出实证,还有什么破解不了的?只是她没想到张皇后竟然还在这皇帝的乾清宫开启了实战课,既然如此,朱予焕也就配合着自家奶奶一起模仿一下郭贵妃好了。
刚刚还在那里偷着乐,如今就已经掉了眼泪,朱予焕这变脸的功夫竟然也丝毫不逊色于张皇后,让朱瞻埏险些忍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
眼看着朱予焕的排比句没完没了,朱高炽打断道:“焕焕,你的意思是拿那些东西去准备寿礼了?可这弓箭恐怕用不了这么多铁和铜吧?”
朱予焕一抹眼泪,诚实答道:“是给娘的寿礼。”
张皇后一招手,吴妙素便快步走了进来,高高举起手中的托盘,道:“请陛下过目,这是郡主亲自准备送给太子妃的寿礼。”
朱瞻基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吴妙素为何会在此出现,但张皇后站在那里,想必是早就知道些什么而刻意为之。
朱高炽伸手掀起那红绸,只见盖着的是个木盒,看着平平无奇,边边角角甚至做的十分粗糙,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旁边还放着一叠纸,上面排列许多小洞,不知道是什么作用。
朱高炽不由狐疑道:“就是这个?不见有半点铜和铁啊。”
郭贵妃原本有些紧张,见这样的情况,不由嗤笑道:“郡主拿这个出来是在糊弄陛下吗?这盒子可看不出一点玄机啊。”
吴妙素恭敬道:“郡主制作这只木盒的时候,臣便在旁边看着,请陛下和娘娘准许臣使用木盒。”
朱高炽想到被丢在地上的形制怪异的弓箭,微微颔首。
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究竟拿着这些搞什么鬼!
第60章 交作业
吴妙素之前听朱予焕提起过如何使用八音盒,因此很快便将那纸带放了进去,有些紧张地转动手柄。
即便朱予焕给她讲过如何使用,可这到底是她第一次上手,不免会心生焦急,毕竟今日不算小事,若是出了丝毫差错,都不是能够轻松下台的。
好在朱予焕的八音盒确实靠谱,吴妙素刚转了几下,里面便响起了叮咚乐声,让几人都不由瞪大眼睛。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竟然也能奏乐。
唯有张皇后眉梢眼角多了几分笑意。
待到乐曲结束之后,吴妙素答道:“臣去太子妃宫中送宫务折子的时候,恰巧遇到郡主制作木盒,郡主曾经为臣讲解这木盒的道理,是利用齿轮相互带动,拨动音叉奏乐。”
见她不卑不亢,朱瞻基看向她的目光不由有几分欣赏之意。
如今这殿内的都是帝后妃嫔、太子皇子,吴妙素却依然思路清晰、冷静条理,即便是外臣面圣,也极难如她这般从容不迫,足以看出她颇有胆识,与胡善祥的淡漠无情和孙梦秋的潇洒坦荡相比,又是另一番模样。
朱予焕可怜兮兮地说道:“皇爷爷最重读书与农桑,这些都是焕焕在书中看到的,书中原本是记载有利民生农务之神器,只是焕焕久居深宫,无缘将这些东西用于农务之上,只能一心琢磨其中道理,想制成古时未有之物,借由我娘献给皇爷爷,也算是焕焕力所能及之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朱予焕自然也不能再说这只是一件自己准备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只能不断地抬升这八音盒的涵义。
吴妙素也恭敬道:“臣请教郡主那日,郡主确实是如此说的,为了制作木盒,更是饱览群书、夙兴夜寐,才得以制出此等宝物献给皇爷。”
朱瞻埏见状也开口道:“爹,儿子当时也在焕焕身边,焕焕从母亲手中拿到的铜铁已经全部制成齿轮及音叉放于其中,若是爹不相信,打开木盒一看究竟、再命人称重便可以得知。这曲子还是焕焕所唱、桐桐所记,这样的孝顺之举,怎么会如流言传闻那样有大不敬之意呢?这定然是一场误会,还请爹爹详查。”
郭贵妃瞪大眼睛,似乎是没想到朱瞻埏竟然会帮张皇后说话,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纵使郭贵妃心有不甘,却也不再说话。
朱高炽让吴妙素将木盒打开,只是扫了一眼里面的构成,便露出惊奇的神情,他很快按捺下去,道:“朕看十哥儿说得有些道理。”
张皇后面露欣慰之色,道:“十哥儿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道焕焕的孝顺,更明白陛下以孝治天下的苦心,由上至下、百官臣民、莫不如此……陛下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