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不少官员在这三四日都看到了公主府门口来讨要“公道”的百姓。

自从朱予焕自掏腰包给隶属于自己护卫的士兵家人补贴家用之后,有不少百姓都找上了门,倒不是想从朱予焕这里弄点钱花,毕竟先前来找朱予焕的都是公主府的护卫出身,他们不过是普通京营士兵的家人,当然不会奢求长公主能给他们所谓的补贴。

他们是知道如今监国的长公主是个有仁心的活人,所以才在门口恳求。

只要来公主府的官员,每日都能看到在公主府门口的普通百姓,几乎要将正门堵个水泄不通。

朱予焕倒是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让公主府的仆从们每日定时定点送水送饭,也不准五城兵马司的人强制驱赶这些百姓,只命他们戒严京城其余地方,毕竟这些百姓以老弱为主,兵马司随便一赶就有可能出意外。奉天门的血案还没过去,要是民间也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京城内部真要乱成一团了。

至于朱予焕自己出行,反而从侧门或后门离开,官员们也不例外。久而久之,原本在门口的普通百姓人数也渐渐减少,不再围堵在公主府的门口,以免耽搁朱予焕的事情,官员们这才能够在公主府门口尽快下轿,以便入内汇报事务。

徐珵和于谦自公主府附近下轿,见门口还有几个百姓,徐珵忍不住道:“也亏得殿下心宽,任由这些百姓在门口候着。”

于谦看着那些精神还算不错的百姓,有些无奈地叹气道:“有怨的何止官员?百姓肚子里未尝没有埋怨,这些时候征调百姓入伍操练,街上的青壮年已经不剩几个,加之如今城中戒严,若非先前长公主的纺织厂发过银钱,只怕这些百姓都难以度日。”

当初跟着皇帝一起巡边的,除了护卫皇帝的京营士兵和三大营,还有和西宁侯宋瑛、武定侯朱勇一起阵亡的在京卫所的官兵,加之后面被派去支援皇帝的部分直隶士兵,京中已经被抽调空虚,其中大部分士兵的家人也在直隶一带,少数在京城,但这部分家属的人数也相当可观。

要是兵马司的人擅自驱赶,只怕这些百姓反而会和官兵打成一团,到那个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因为考虑到宣府一带只能依靠杨洪调兵自卫,而瓦剌随时可能攻击北直隶一带,朱予焕只能尽快从保定一带调兵暂时护卫北京,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其余兵力,则是从南京一带调用,但南北直隶之间路途遥远,调兵速度自然是会慢上一些。

考量到瓦剌随时可能回来,京中征调青壮年参与军队训练,这个时候若是惹得天怒人怨,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否则朱予焕也不会趁着这个时候让人清点财政情况,除了要给运输盔甲和粮食的普通百姓发放银两之外,还要宽慰阵亡士兵的家人们,保证已经入伍的青壮年能够安心戍守京城。

长公主做事雷厉风行,却并没有冒失的情况,反而循序渐进、井井有条,调兵遣将的模样可谓英姿勃发。

两人一同进入公主府内,徐珵接着说道:“殿下让刘将军和那位商人出使两地,当真没有问题……?刘将军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鏖战沙场、出使吐蕃的将领,但让商人介入政事,还是太草率了一些,难免要遭人议论……”

于谦在山西、河南两地巡抚,对于黄金凤也有些了解,道:“这些行商互市的时候能够销售更多货物,也时常能够打听到瓦剌、鞑靼那边的消息,很多普通牧民对这些商人是十分信赖的,闲谈间难免泄露一些瓦剌的事情。这位黄娘子在辽东、山西、甘肃等地都颇有声名,足以看出她的能力出众,若能让她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兀良哈未必不能协同大明一起夹击瓦剌。况且这次并非没有官员随行,殿下委派商辂前去协助黄娘子……”

当初大明消灭阿鲁台,便是联合瓦剌一同夹击,事后大明除了重整军威,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反倒是瓦剌借大明之手消灭阿鲁台,迅速发展,才有了今日不断壮大的瓦剌。

今时今日的果是多年前张太皇太后和朱祁镇种下的因。

如今正是危急存亡的时候,若是还像平日里那样用人,反而会埋下祸端。

徐珵倒是也并不在意,道:“不过能够得长公主青睐的都不是一般人,女子也不能小看。”

比如他的远房堂妹,虽然对政务一窍不通,但总有一种野生的直觉,早早就傍上了长公主的大腿。有长公主支持她修书,这可比呆在南方的小地方做个女大夫强多了。

于谦思索片刻,道:“也多亏杨洪等人拦下瓦剌军队,这才能够为京城争取时间……”

两人正说话间,门外跑进一个气喘吁吁的走报士兵,看他身上着明盔明甲,便知道他大概是边军入内,传递军报。

“宣府来报!宣府来报!”

于谦和徐珵对视一眼,不由加快了脚步。

算来这是自土木堡之后边军军报第一次入内,里面的消息必然十分重要。

第46章 另安排

杨洪到底是屡次出征北方的老将,以最快的速度磨合好军队后,便开始对瓦剌进行反击。

对于已经尾随明军一个月、期间多次发动进攻的瓦剌而言,也已经到了疲惫的时刻,加之他们刚刚大败明军,出于保守考虑也该适时回撤。

和朱予焕预料得差不多,瓦剌考虑到补给问题,已经开始往来时的方向回撤,大概率是打算前往大同一带。

杨洪等人只在战场上捡到了朱祁镇身边亲卫的盔甲,未曾捡到朱祁镇本人的盔甲,不管这盔甲是瓦剌觉得好看带走的、还是皇帝真的被瓦剌俘虏了,都能证明皇帝大概率是没有死。

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些尴尬了,先不论皇帝这一战害了多少人,光是他皇帝的身份就会带来不少麻烦。

要是瓦剌将皇帝带到城下,那守将是该攻击瓦剌还是不该攻击瓦剌?刀剑无眼,要是皇帝出了个一二,他们这些将领该当何罪?

按照杨洪的说法,瓦剌军队已经带着一人在宣府门口喊话,称有皇帝口谕,命杨洪开门,交出城中的粮食等。因着距离太远,众人无法辨认瓦剌挟持的人是否是皇帝朱祁镇。

杨洪虽然不清楚皇帝是死是活,但知道城门绝不能开,假称自己身受重伤,不能前去辨认皇帝,拒绝了瓦剌的开门要求。

瓦剌见在宣府这边讨不到什么好处,便率兵拔营离开,有很大的可能性去找别的守城将领要好处。

“臣参见殿下。”

书房内除了朱予焕外,只有怀恩在旁,金英等人则是在偏房整理批注各类奏本。

朱予焕将手中的宣府军报放下,看向刚刚进门的于谦和徐珵,道:“杨洪来报,宣府一带围困已解。即刻调动部分军队出居庸关,同宣府一带的士兵一起回收盔甲、武器等。”她停顿片刻,道:“我记得先前库房之中有太宗爷留下的红盔黑甲?若有能修缮启用的,替代原本的明盔明甲,若数量不够,明盔配勇字盔,以作区分。玄玉,知会两厂,天气渐冷,改明盔明甲为夹棉玄衣暗甲,不得有误。”说罢,她已经提笔在题本上写下意见。

边军士兵一旦出城迎敌,需得在盔甲上帮红绸做标记,每日一换,五日一轮,分别为双臂、双手手腕以及头顶,以此和装备明盔明甲的敌军做区分。

两军交战,若是装备一致,打起来敌我不分,后果更加严重,但想要为所有士兵临时修改盔甲颜色作为区分,实在是有些困难,不如做个标记来得快。

徐珵连忙应了一声。

制作盔甲本就耗时耗力,如今虽然大量征用百姓入厂打造盔甲,但明盔明甲的生产数量仍旧少得可怜,要改也不会太费功夫。

朱予焕接着说道:“若布匹不够,自升平厂直接调用,让怀恩与你同去,叮嘱女工抓紧时间染布,之后我会下令南京漕运为布匹开路,运至通州,再转道京城,如此一来也可以减轻顺天的压力。”

于谦很快便明白了朱予焕的意思,道:“莫非是瓦剌捡走了我军的盔甲……”

朱予焕微微颔首,道:“我倒是忘了这一点,还是杨洪派人出去收拾残余战场的时候发现盔甲与士兵尸体的数量无法对应,尸体多而盔甲少……若是两军交战,不至于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她要是也先,大概早就暗爽了,搞了这么多年走私,不如朱祁镇这一波来得快。要不是考虑到宣府解围后可能反击自己,也先大概率是要捡完所有盔甲和辎重再走的。

徐珵在心中暗暗感慨朱予焕的心细,随后道:“那瓦剌如今的动向……”

朱予焕将手中的军报放到桌面上,示意两人查看。见徐珵小心翼翼地接过翻看,朱予焕心中有些好笑,随后道:“杨洪称瓦剌向西行,大抵是大同方向。”

“大同?”徐珵往下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瓦剌自称受皇帝之命要求宣府开门的事情,立刻明白过来,大惊失色道:“陛下平安无事!还被瓦剌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