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孙从小便是按照大明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培养的,而朱予焕将来说破天也不过就是个公主,就是学得再好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朱予焕说着说着却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道:“骑射……要是多多练习骑射,是不是就能长些力气,写字也就更稳了……”

师父娘听到她在那里又有了新的计划,赶忙道:“奴婢可教不了您骑射,再说若是学了骑射,这肌肤不比从前娇嫩,做女红可是要刮花面料的……”

朱予焕权当没听见,看着墨迹渐干的草纸,这才道:“我再写一张。”

师父娘只能在心底长叹一声,她实在是弄不明白自己这个“学生”的心思。

这公主不比皇后,嫁出去之后只要享福便是了,至于其他,一应有管家的处理,女儿家学这些本就是图个雅致,可一旦学了武,还有什么“雅致”可言?

朱予焕正写着,帘子起了一条缝,宫人闪了进来,不让朱予焕见一点风,道:“小主子,皇爷身边的人来了,太子爷叫您去前面呢。”

朱予焕将笔画写完,这才放下笔,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让身旁侍候的宫人帮自己穿戴披风和兜帽。

出去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雪,朱予焕紧了紧衣领,这才开口问道:“是曾爷爷派人来了吗?”

内侍奉承道:“还是小主子厉害,皇爷忙完手头的事情,叫您过去见他,定然是又给小主子带了好东西回来了呢。”

朱予焕嘻嘻一笑,等到了前殿,太子和太孙父子两个都在那里候着,朱予焕乖巧地给二人见礼,这才站在太子的身边。

朱棣时常侍奉的内侍见朱予焕来了,笑着开口道:“皇爷这小半年没见小主子很是思念,要是看见小主子又长高了,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奴婢也跟着沾光呢。”

朱予焕笑眯眯地说道:“都是沾曾爷爷的光呢。”

太子笑着点点她额头,道:“你曾爷爷最惦记两个人,一个是你爹,一个便是你,这次你爹跟着他一起去了,首要的就是你,见了曾爷爷可得先问安呐,不能一见面就扑过去,伸手摸你曾爷爷的胡子了。”

朱予焕撒娇道:“奶奶和娘每日教导我要读书知礼,我再也不乱来了,爷爷就别念啦。”

内侍也跟着逗趣:“皇爷最喜欢小主子亲近的样子,头一回见小主子的时候便夸过,当时小主子摸完还说皇爷的胡子是‘龙须’呢。”

算来朱予焕从真正见到朱棣到如今也不过两年的时间,加之朱棣忙着北征,爷孙两个相处的时间其实算不上极多,加之朱棣日理万机,爷孙感情好全靠朱予焕努力。

和老爷子感情好了,朱棣自然也是时常挂念着孙女,有什么好东西就想着给朱予焕一份,比如安南的宝石、朝鲜的贡品、下西洋带回来的珍奇异兽……

太子笑呵呵地叮嘱了几句,这才让朱瞻基领着朱予焕一起去,免得小丫头太活泼了闹人。

第5章 永乐帝

“你娘将你最近写的大字都给我看了,写得倒是有模有样,只是还是以画为主。”朱瞻基牵着女儿的手,开口道:“常说见字如面,字是人的立身之本,你如今刚刚开始习字,一定要勤加练习,不能因为起步艰辛便有所懈怠。知道了吗?”

朱予焕乖巧地点点头,道:“爹爹放心,我一定不会偷懒耍滑的。”

若要放到其他父女身上,这样对女儿的学业上心,也算是一件奇事,可放在朱家父女两个身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这宫中受宠的公主不算多,有太祖爷的幼女宝庆公主,仁孝皇后亲自抚养,出嫁乃是如今的太子送嫁,嫁妆丰厚,但不受宠甚至称得上不幸的公主却不在少数,只说当今皇爷,连自己与仁孝皇后的亲生长女永平公主夫家犯错,一样严惩不贷。

不过要说最特别的,还是对这未来的小公主的教养。

昔日孝慈皇后、仁孝皇后编撰女书,命内外命妇、公主宫女学习,却从来没有如这样教习女子经史子集的。

内侍在朱棣身边侍候多年,自然也是见过不少人和事的,更觉得这小主子的福气深厚。

皇帝、太子、太孙这样宠爱,小小年纪就获准随意行走,就是当初的宝庆公主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眼看着到了乾清宫,内侍笑着说道:“皇爷正在里面候着呢,一会儿太孙和小主子先将披风给奴婢,烤暖了身子再进去,免得一冷一热生了病气。”

父女两人都应了一声,待过了殿门,已经有宫人上前伺候。

朱予焕一边站在熏笼边上取暖,一边有些纳闷。

平常朱棣都是早早就在里面等着,听到宫人通传就先招呼孙子和曾孙女上前,怎么今日这宫里这么安静,像是没人一样?

朱瞻基却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对朱予焕轻声道:“上前去找你曾爷爷。”

朱予焕啊了一声,眼神不自觉地向里面瞟了瞟,试图先用眼神找到朱棣。

虽然他们爷孙两个关系是不错,可要是一不小心冒犯了朱棣,这后果不堪设想啊……

奈何朱瞻基就在一旁站着,朱予焕也只好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了走,又觉得自己这样倒真像是贼了,她随即站住缓了缓,绕过北境舆图制成的屏风看了看,只见朱棣一身常服,半倚着南床,还保持着捧书的姿势,显然是看着看着打起了盹,只是他手里却是空空如也。

朱予焕仔细一看,原来那书早已经跌落在地,露出书名《全相二十四孝诗选集》。

朱予焕眨眨眼,看着沉沉睡去的朱棣,没了翼善冠和织金龙袍,朱予焕隐约从他脸上看到了属于寻常老人一般的苍老,而非平日里龙姿凤章的天子气度,不由在心底感慨英雄迟暮,管你是皇帝还是将军,谁都逃不过。

这样一想,朱予焕轻手轻脚地拾起毯子的一角,刚给朱棣盖好,朱棣已经有了苏醒之相,朱予焕余光瞥见,只当不知道,拿起地上的书,快步跑到屏风外,放在了书桌上。

而朱瞻基也早就接过了宫人烧好的热水,亲自为泡上了茶,见朱予焕出来,开口问道:“皇爷爷呢?”

朱予焕摇摇头,道:“曾爷爷读书太用功,累得睡着了,爹爹,我们之后再来吧。”

朱瞻基不回答她,反而是笑着看向她身后,恭敬道:“孙儿拜见皇爷爷。”

朱予焕这才发觉朱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了出来,刚刚绕过屏风,她也赶忙行礼道:“焕焕见过曾爷爷。”

朱棣哦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道:“焕焕怎么还和曾爷爷生疏了?你爹又不教你不学好了?他小时候见曾爷爷可从不这么恭恭敬敬的,倒像是个游侠,有些吊儿郎当的,还特别调皮,要不是太子追不上他,早就叫他吃一顿皮鞭炒肉了。”

朱棣说着往事,早已经有识趣的小太监为朱瞻基搬来了凳子,好让太孙有个座位。

朱予焕听到有朱瞻基的料,立刻现了原形,拉着朱棣的袖子晃了晃,开口问道:“真的吗?爹爹小时候也和我一样调皮吗?”

“调皮、调皮啊!”朱棣将朱予焕抱在怀里,这才坐在主位上,笑道:“曾爷爷让他学习骑射,他学得倒是好,先将太子妃院里树上的鸟窝射了下来,把太子妃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故意恫吓她,跑到你曾奶奶这里哭诉,后来才知道,是你爹在院墙外拿鸟窝练手呢!”

朱予焕了然地应了一声,拉长声音道:“原来爹爹从小就百步穿鸟窝。”

幼时的糗事被爷爷当着女儿的面说出,刚刚坐下的朱瞻基面上有些讪讪,轻轻咳嗽了一声,对坐在朱棣膝上的朱予焕道:“焕焕,还不快下来?”

朱予焕还没动作,朱棣已经道:“下来干嘛?朕还没将从蒙古带回来的礼物给朕的宝贝曾孙呢。”说罢,他摆出两只手,在朱予焕面前晃了晃,道:“猜猜曾爷爷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