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张太皇太后下旨让胡善祥和朱予焕一起辅佐朱祁镇,他还心有疑虑,可后来胡善祥几乎从不过问政事,而是将事情全数交给了朱祁镇,只由他和朱予焕询问商量,朱祁镇对自己的这位母后更添几分尊敬。

如张太皇太后,也没有真的如胡善祥这般不问政事,胡善祥有着名正言顺的辅政机会却能够做到这一点,实在是罕见。

他扫视周围一遭,只看到朱友桐,便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大姐姐来向母后问安?”

胡善祥笑道:“昨日宫宴上饮得多了些,她头疼了一夜,我便免了她的问安。”她知道朱祁镇问起朱予焕,大概是有政务要商量,便道:“不过她平日里这个时候已经起身了,让人去问问桂兰。”

“是。”

朱祁镇挥挥手道:“大姐姐正在病中,还是朕亲自去探望。”

胡善祥哎了一声,道:“如此恐怕不妥,何须劳动皇帝。”

朱祁镇对此不以为意,“宫外也就罢了,既然在宫中,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何必恪守君臣亲疏?”说罢便带着宫人们离去,显然是要亲自去探望。

朱友桐见状也要起身,但想到孙太后也在这里,便只是动了动身子,安安稳稳地坐了回去。

若是她不守在母亲的身边,只怕孙太后又要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但有朱友桐这个“性情耿直”的晚辈在,孙太后心中就算是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全部吞到肚子里去。

果不其然,孙太后见朱祁镇对胡善祥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如此恭敬,还要亲自去探望朱予焕,面上再也忍不住厌恨,最终却只是一言不发,别过了头。

朱友桐撇撇嘴,心里不断地嘀咕。

孙太后对嘉嘉一个公主尚且有利用之心,以朱祁镇那样骄傲自大的个性,看到孙太后这样的行为,怎么会不联想自己?能让孙太后遂愿才怪!

朱予焕一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更不用说她本来就不头疼,不过是猜到朱祁镇反应过来之后会来询问自己,所以随便找个借口钓朱祁镇过来罢了。

毕竟总不能当着两位太后的面谈论政事,尤其是当着孙太后的面。

韩桂兰帮朱予焕戴好抹额,道:“殿下近些时候确实劳累了些,还是要注意保养身体,不如让徐娘子的几个学生帮着一起看看?”

朱予焕笑道:“放心吧,我可比你们还要爱惜我自己的身体,不过就是偶然有些头痛罢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看向屋外,果不其然,屋外沉默良久的宫人这才通报道:“殿下,皇爷到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刚才殿外异常安静不说,还有宫人在窗边用影子打手势,朱予焕便猜到是朱祁镇过来了,因此示意韩桂兰转而聊起朱予焕的“病情”。

朱祁镇听说朱予焕病了,自然是不会特意让朱予焕起身行礼,只是道:“大姐姐莫非是昨日饮酒过后受风着凉了?”

朱予焕让朱祁镇坐在上首,看着宫人们来来往往忙活着给朱祁镇奉茶,这才道:“我哪里有那么脆弱?就是偶尔头痛,大概是这些时日不怎么出去走动的缘故。”她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正好今年秋日我打算去昌平皇庄那里休闲几日,陛下若是不介意,到时候我带着桐桐、嘉嘉和钰哥儿一起。”

朱祁镇原本还惦记着和朱予焕商量的事情,忽然听说她要带着其他人出京,注意力立刻被分散,忍不住道:“那宫里岂不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连三姐姐都能去,怎么我不能去?”

见他还是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朱予焕不由微微一一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国家还有不少大事需要陛下处置,自然是不能随意外出游玩的。更何况这次也是因着出了孝期,京内可以照常庆贺,嘉嘉夫妇两个也该出来走走。”她说罢又压低声音,道:“桐桐一向和嘉嘉亲近,想着她成亲之后不能常来宫中,姐妹难以相聚,所以借着前往皇庄见面,也能让嘉嘉名正言顺地出来散散心。”

“原来如此……”朱祁镇虽然明白,但还是有些别扭,道:“可是就留我一个人在京城,那也太无聊了。”

朱予焕调侃道:“就算我们留在京中,陛下日理万机,也没有时间同我们玩乐啊。”

朱祁镇忍不住道:“大姐姐不是也应该留在京城中辅政吗?”

朱予焕闻言却只是微微一笑,道:“陛下才是这天下之主,辅政不过是因为陛下年纪尚轻,偶有轻率之举,所以才需要有长辈从旁盯着,但总不能让我来做主吧?”她说完这话,语气中却有隐隐的叹息。

朱祁镇很快便捕捉到了这一点,开口问道:“既然如此,朕要大姐姐辅政,他们又有什么可说的,一言九鼎、君无戏言,这可是他们最常说的话。”

朱予焕莞尔,随后道:“陛下要找我商量的事,不也是一样吗?”

朱祁镇微微一愣,好一阵才明白朱予焕的意思。

朱予焕是早就料到了朱祁镇为何而来,更明白他要问什么,所以才借此点拨他。

见朱予焕也如此说,朱祁镇心里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问题,喜笑颜开道:“我明白了。”

朱予焕见他兴冲冲地要走,接着说道:“陛下的权威固然有用,但还有一点十分重要。”

她这一句话可谓是吊足了胃口,朱祁镇立刻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朱予焕。

第44章 荐人才

“自然是需要有人和陛下唱戏。”朱予焕见他一脸求知若渴的神情,笑眯眯地说道:“这些大臣们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即便内阁的几位不愿意,下面的人未必全然支持内阁的决策,只要找个人能和陛下站在一起就好。”

“找个人?”朱祁镇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嘟囔道:“找谁和朕站在一起?兵部尚书王骥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先前王骥在塞外风光了一回,和朱祁镇调配密切相关,之后更是被朱祁镇大加封赏,怎么说也应该和朱祁镇站在一起,但明眼人都知道不能轻易在这种事情上表态,王骥不是傻子,就算鱼竿上的萝卜再怎么香甜,他也不能真去做驴啊。

皇帝和同僚都惹不起,王骥宁可装傻充愣被御史参奏、被朱祁镇申斥,也不愿意贸然站队惹了任何一个。

朱予焕摆摆手,道:“于科举出身的文官而言,往往是地位越高,越注重对自己已有地位的巩固,而非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对于文官来说,这辈子做到内阁已经算是极好的成绩了,有幸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先生,再得一个御赐的谥号,为家中子弟荫封几个官职,已经是人生赢家,难不成还能封侯?更不用说位置越高、摔得越惨。

稳妥,稳妥才是最要紧的。

“大姐姐是说那些低级官员?”朱祁镇不由皱起眉头,道:“他们还指望着在六部升迁,谁敢随意驳斥内阁那几个人?”

“那可不一定。”朱予焕笑盈盈地说道:“陛下忘了,外派的官员指不定有想要回京的,只要有陛下的皇恩,回京的事情还不是张口就来?更何况有王骥的提拔在前,怎么会有人真的不为所动?”

朱祁镇听她说完,自己在心底琢磨一番,似乎颇有些道理,忍不住感慨道:“果然还是大姐姐更加可靠,先前王先生可未曾想到这一点。”

“大臣们瞧不起王公公,王公公也未必瞧得起这些大臣们,自然是想不到他们的顾虑和考量。”朱予焕说到这里,接着说道:“戏台子搭起来,两个人唱可没什么意思。”

朱祁镇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疑惑,如今只是乖乖坐在椅子上受教,还不忘拿了一块点心尝尝新鲜,一副乖乖听话的小孩模样。

朱予焕心中嗤笑,面上却并不显露,只是摸了摸下巴,开口道:“武举虽好,但有一点确实有些纰漏。”

朱祁镇有些困惑地啊了一声,忍不住追问道:“纰漏?什么纰漏?大姐姐写的文书,朕也瞧了,没看出有什么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