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轻松的话题,朱祁镇面露笑容,道:“好喝,难怪朕听人说太平茶坊在京师内开得这般红火,果然非同凡响。”

朱予焕见他已经没了防御戒备的心思,便道:“等到陛下年纪大一些了,我再让人将宫外酒肆酿制的高粱烧酒送进来。”

朱祁镇闻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那姐姐怎么现在就告诉我?这不是吊我的胃口吗?”

朱予焕笑眯眯地说道:“陛下如今虽然喝不了酒,但娘宫中有状元糕,也是用高粱制成,陛下不如尝尝。”

“那明日我去请安的时候,姐姐可千万不要让母后忘了拿糕点出来。”

“好。”

朱祁镇发文戒饬一事被交到翰林院手中,很快便成文,又交回到了朱予焕的手中。

朱予焕简单翻了翻,文章倒是中规中矩,她又提笔添了几句,这才让人送去给朱祁镇过目。

朱祁镇不懂其中玄机,见文章并未有什么大问题,便让人正式下发。

李仪和刘琏被朱祁镇教育了一通,刘琏并未降职,李仪则是被暂停巡抚大同一职,两人都停俸两年。相比起刘琏,李仪虽然惨了一些,但他已经下了大狱,最终平安无事地出来已经是奇迹,加之家里也托人去提醒他,一定要收了性子、乖乖认错。

思及家人,李仪也不再说什么,这才得以离开牢狱,重见天日。

至于石亨和郭敬,不久后便收到了来自皇帝的问责信,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斥责两人身为边关要员,却不懂得上下一心,反而互相搬弄是非。

只是石亨的那篇文章在后面明显多了几句话,无非是指出石亨曾经受过宣庙赏识,理应以此为荣,回报君恩,不应自恃功劳。

来宣旨的太监公事公办,下面听着的石亨却渐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先不说皇帝年幼,宣德皇帝巡边的时候,他还在襁褓里面吃奶,怎么会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更不用说这几句话写得和他曾经听过的圣旨完全不同,堪称是大白话,仿佛生怕石亨听不懂一样。

石亨听这太监念完,先是送上“心意”,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这圣旨是陛下亲自所写……?”

太监收了钱,这才笑盈盈地说道:“皇爷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亲自写文章啊……”

“那……那是翰林院哪位写的文章啊?”

来宣旨的太监哪里懂得这些,想着敷衍一下石亨,便道:“咱家哪敢打听这些东西,不过听交差的老爹说了,这文章是顺德长公主亲自修改润色过的,可见皇爷对石同知的上心啊。”

石亨的困惑顿时烟消云散,难怪总觉得这斥责的旨意闪着刀光剑影,原来是经过了顺德长公主的手。如今这顺德长公主竟然能够经手皇帝的圣旨内容,帮忙修改润色,可见皇帝对她的信任。

这个消息让石亨原本对朱予焕的判断立刻毫无意义,更让原本听着还算简单明了的圣旨多了几重意义,石亨在心中反复回味,最终只读出了一支瞄准自己的箭,这支箭只有一个意思。

“杀你不费吹灰之力。”

太监见石亨始终一言不发,额头冒汗,开口问道:“石同知,你这是……?”

石亨讪笑了一声,道:“没什么……”

他正琢磨着之后该找谁来帮自己润色信件,尽快向顺德长公主求饶……

这下他不得不对朱予焕心服口服,论玩弄心眼,他远不是这位顺德长公主的对手。不仅如此,连皇帝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几乎都没有意识到,即便是宣德皇帝还在的时候,朱予焕偶尔也会被参奏,但是自从新帝登基之后,京中甚至鲜少有弹劾顺德长公主的奏本。可见不论是皇帝还是朝中要员,都对长公主插手一事没有明显的反对意见。

连这些人都不敢说什么,他还妄想“摆脱”顺德长公主,这不就是做白日梦吗?

第27章 细雨中

“老爷里面请,二楼有雅座。”伙计迎着客人进门,还不忘关切地说道:“外面下着雨,老爷可要帕子?”

杨溥吩咐家仆在楼下小坐,这才对伙计道:“我还未曾来过这里,今日也是遇上了风雨,这才临时来茶坊歇脚。天气寒冷,有劳小哥儿给他们也上一壶茶,我一并结账。”

“老爷放心,我们都知道的。”伙计笑眯眯地说道:“平日里来咱们太平茶坊的贵客可不在少数,都是来尝茶坊的各色茶点,说句自夸的话,这可都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好东西!不知道多少老爷公子都爱到我们太平茶坊怡情!”

杨溥跟着茶坊的伙计上了二楼,见楼梯过道边不是各色书画便是插花等,可见每日都有精心装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杨溥看着下面正在品评书画的文人墨客,忍不住感慨道:“当真是热闹,便是江南的文人雅集也不过如此。”

伙计早就听过不少类似的话,并不惊奇,只是笑着应答道:“是啊,我们茶坊可是京城有名的墨香风雅之地,还有殿下的墨宝呢!尤其是一年四季各色茶点,最吸引人!那叫雅俗共赏、老少咸宜!”

听到他的夸耀,杨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是看到伙计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的时候,杨溥还是不免一愣。

朱予焕手下这些办事的人提起朱予焕的时候满是钦佩和尊敬,可见他们确实真心实意。

杨溥对于朱予焕的皇庄也有所耳闻,按照朱予焕每年支出粮食到善堂、道观等地的数量,足以看出皇庄的粮食产量惊人。

想到朱予焕时常去务农寺和皇庄,杨溥便知道她为此耗费了不少心神。可是朱予焕却对自己的付出不以为意,若说名声,对于长公主而言,再多的名声也只能是“虚名”,无法换取成为实利。

更不用说朱予焕的皇庄和藩王的庄田截然不同,从未传出过任何欺男霸女、强收粮食的流言蜚语。

要么是朱予焕御下极为严格,因此没有任何人能够走漏风声,要么是朱予焕爱民如子,皇庄内的佃户毫无怨言。

空着的雅间在二楼里间,走廊还有新鲜花卉的香气,杨溥走了几步,目光便被墙上悬着的狸奴图所吸引。

伙计在前面边走边介绍太平茶坊的布局,不曾想一回头却见杨溥站在那里赏图,便又折返回来,笑着说道:“老爷可能有所不知,这画可是我们殿下的心爱之物,每日打理,不然也不会看着如同新的一般。”

杨溥自然是一眼就看出这画出自朱瞻基之手,不免心生感慨。

先帝还在的时候,确实屡屡夸赞顺德长公主的能力与德行,只是他们都未曾放在心上。

怎么也没想到先帝会在年富力强的时候骤然崩逝,只留下了尚未出阁读书的皇太子继位,能够操持皇家事务、肩挑重任的人为数不多,张太皇太后是一个,朱予焕大抵就是另外一个。尤其是在得知朱予焕救下了李仪的性命,杨溥便更加笃定这一点。

先帝大概也是如此考量,否则不会下那道命顺德长公主入道的旨意。

正因这个猜测,杨溥几次三番暗中有所推动。

伙计招待杨溥入内,先是将茶牌拿来给杨溥确认,待到杨溥点好了茶水点心,伙计焚香后便将窗户微微支起,默默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杨溥心中一跳,故作无事一般开口道:“进来吧,可是茶水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