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珵动了动因为一直磨药而酸痛的手臂,忍不住道:“大妹妹,如果你一定要说这种话,那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晚了?”
徐望之一脸无辜,道:“早些时候你也没有问过我啊,我怎么能知道你想巴结公主呢?”
徐珵哎了一声,正色道:“这怎么能叫巴结呢?良禽择木而栖……”
“择木而栖,那是长住。”徐望之严肃地说道:“徐大哥你不过是想攀援公主而上,能一样吗?”
徐珵想到朱予焕似笑非笑的样子,显然已经印证了徐望之所说的那番话,徐珵不由心底一沉,还是咬牙道:“公主若能给我个机会,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他因着外貌不够出众,碰过不少壁,好不容易得来北方籍贯考中功名,要是不能扶摇直上,岂不是辜负了自己这一番努力!
徐望之将手中的药草包好,这才道:“那之后我帮你向公主转达你的志向。”
徐珵微微一愣,连忙道:“这可不能乱说……”
“公主是聪明人里的聪明人,分得清真假好坏,她只喜欢听真话。”徐望之说完忽然想起什么,道:“不过公主肯定会把你的话当真,徐大哥你介意吗?”
徐珵忍不住扶额,道:“大妹妹,你还是别说了……”
他是知道徐望之心思简单,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发挥她的这份单纯了……公主真让他去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经不住啊!
另一边,朱予焕离了徐家,带着自己从北方得来的特产和茶坊的分红直奔嘉兴公主府。
平日里分红都是由茶坊管事分别送到各位公主府上,如今朱予焕也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来见嘉兴公主罢了。
恰巧今日驸马都尉井源休沐,提前走了流程,到公主府求见公主,不曾想见到朱予焕跑来。
井源颇为吃惊,道:“顺德公主怎么……?”
他和嘉兴公主的见面次数都不算多,更不用说嘉兴公主的侄女了。之前朱瞻基出行的时候倒是远远见过几次,但也绝对称不上熟悉。
朱予焕行礼道:“顺德见过姑父,今日出宫去茶坊恰好有商队的人送来了山参和鹿茸,顺德便想着送给姑母。”她身后跟着一众仆人,抬着两抬漆箱,一箱是分红,一箱各色补品。
只是没想到遇上这样的时机,朱予焕心中暗道不好,人家夫妻两个好不容易见一次面,结果要被自己这个意外打乱了。
井源这才明白过来,令人去请嘉兴公主出来,不一会儿便看到嘉兴公主身着淡粉衣裙出来,外罩一件春绿鸳鸯比甲,她在两人之间大量一番,大笑道:“今日赶巧了,你们两个撞到一起来了。说来也巧,顺德还不知道吧?驸马正是顺德人,你们倒是有些缘分。”
朱予焕有些不好意思,道:“缘分不敢当。顺德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便想着给姑母问安,顺便送些东西来。除此之外……还想借姑母嫁妆中的那幅秋菊图一用……”
“好说。那幅仕女游园图也一并借去就是。”嘉兴公主命人送茶上来,这才对驸马道:“我与侄女有些女子的体己话要说,驸马先去偏厅小坐吧。”
井源对公主一向无所不从,立刻起身离开。
朱予焕见井源如此尊敬嘉兴公主,心下暗暗感叹起来。
好在此时君臣关系还算分明,要是投胎到中后期,秃子、土豪、病秧子,什么人花点钱都能做驸马。
嘉兴公主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轻笑一声,先是遣退宫人,这才道:“公主下嫁,冷清是有一些,但家仆们都尽心服侍,驸马也毕恭毕敬,算是个小宫廷,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她见朱予焕面不改色,这才接着道:“不过公主府就算再怎么自在,也没有在宫中有父母陪伴的日子好,难怪嫂嫂给我送东西来,想必也是舍不得你出宫受这份苦。”
朱予焕听到自家亲娘的名字,微微一愣,道:“我娘送东西来?”她仔细回想了一番,这才隐约想起什么,道:“是先前宫中编撰的诗文册子?”
嘉兴公主微微颔首,道:“嫂嫂生性节俭,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收入仓库,也就是逢年过节给我们准备的时候才拿出来。这次为你可是下了血本,大婚时皇爷爷赐下的宝贝都送了好几件过来,那可都是好东西呢。”
朱予焕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家亲娘和自己的想法一样,都打算让嘉兴公主帮忙出力,在张太后面前转圜一二。
第67章 开弓箭
其实孙贵妃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要论宫中谁最有权威,张太后的远胜孙贵妃。
朱瞻基本人也十分遵守孝道,要是张太后下定决心要尽快让朱予焕出嫁,避免某些不必要的纷争,朱瞻基肯定不会拖延,那才是再无转圜之地。
而嘉兴公主是张太后的爱女,自太平茶坊以来便和朱予焕有分红。这茶坊早几年还能称得上是玩玩,可如今朱予焕的生意越来越好,钱也越分越多,几个公主都没少得利,其中尤以嘉兴公主为甚。
所以不管是胡善祥还是朱予焕,托她办事自然是不会错的。
嘉兴公主微微一笑,道:“这公主婚龄本就在二八、二九的年纪,何必急于一时?更何况你是皇嫂膝下的公主,父母俱在,哪里轮得着别人多嘴多舌的。若要议婚,需得和我当年一般,由礼部张榜招婿、细细斟酌。过了礼部,还要过一道太监的筛选,最后再由娘、大哥和嫂嫂决断。挑出的驸马要在国子监学习个一年半载,合格之后才赐婚行礼。”
她微微扬起下巴,道:“堂堂的大明公主,岂能随随便便就打发了嫁人?皇室可不能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做派。”
朱予焕听嘉兴公主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不免暗地里吃惊。
按相处时间,嘉兴公主和孙贵妃可是老熟人,竟然也会暗讽孙贵妃。
这母女二人倒是有几分相似感情是一回事,利益那是另一回事,绝没有为了感情损伤利益的说法,感情再好也不行,只是不知道这一条对这母女彼此是否有效。
嘉兴公主接着说道:“平日里我进宫时也总和娘说,你的才干不输朝廷上的男子,咱们又是亲亲的一家人,你正是该为大哥尽心尽力的时候,嫁人不是浪费你的才华和能力吗?娘心中有算盘,盈亏这件事,没人比她更清楚的,你和嫂嫂就放心吧。”
嘉兴公主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认真,既然能够向朱予焕这样保证,想必她心中有至少七八分的底气。
这份底气在朱予焕这里虽然打了折扣,但也并非完全不可信,是以朱予焕沉吟片刻,道:“姑母一向最得奶奶宠爱,焕焕自然是相信姑母的。”
说完了正事,嘉兴公主脸上多了几分怜惜,道:“你是大哥的女儿,和他一样,事母至孝,光是这份孝心,娘也看在眼中。”
朱予焕摇摇头,道:“若论孝顺,我怎么敢和爹爹相提并论?”
嘉兴公主宽慰道:“嫂嫂怎么说也是皇后,如今太子已经长大,早就认下了嫂嫂这个母亲,大哥又怎么会再像年轻时那般随意废立皇后?你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何必担忧这些呢?”
朱予焕闻言只是笑了笑,道:“不光是娘,便是桐桐也舍不得我。”
嘉兴公主知道这坤宁宫能撑起来,朱予焕功不可没。一旦她出宫嫁人,按照皇嫂老实巴交的性格,再加上兄长对贵妃的宠爱,嫂嫂免不了要被压一头。
顺德公主事事要拔尖,又对母亲孝顺、对妹妹关爱,怎么能眼看着贵妃爬到皇后的头上?
嘉兴公主看着朱予焕,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其实我们这些公主不比皇子,人家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咱们能有一世富贵已经是幸事,能够独善其身就好。若是运气好些,还能给家中的孩子留些家底。将来自己不在了,这些家产还有大半要还回去,能留下的寥寥无几……既然如此,又何必考虑那么多?只管自己痛快就好。”
朱予焕没想到嘉兴公主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段意义深刻的话,不由微微一愣。
只是这话听着像是出自张太后之口的劝说,但又有几分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