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哈智拱手道:“臣是来请罪的,皇上走前将小主子托付给臣教导,可是臣却未能恪尽老师的职责,也不曾察觉武库司呈上的武器老旧磨损,致使小主子受伤。”
太子倒是不以为意,笑呵呵地说道:“焕焕回来和本宫还有太子妃都说过了,是无意间受伤,还说指挥使平日里还要忙着军情等诸多事宜,有疏漏也是在所难免,不必耿耿于怀。”
这件事本来就可大可小,且不说朱予焕无意追究,就是她折腾出点什么来,太子和太子妃也都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
毕竟朱棣在前方征战,自然是要保证后方的安定,更何况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北镇抚司指挥使,有了龃龉总是不好看的。
塞哈智不肯入座,面露愧色,道:“到底男女有别,这弓弦伤了小主子,未来定然会留疤……”
若是男子也就算了,一个女子身上留疤,还是人人都能看到的疤痕,尽管不在脸上,也足以影响朱予焕的声誉和未来。先不说皇上怪罪,他对朱予焕也十分愧疚,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便想着能不能劝上一两句,毕竟朱予焕并非皇孙,本来也就没必要学这些。
太子妃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合上手中的书,也笑道:“指挥使,这习武本就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瞻基小时候就是这样,焕焕自然也是如此。既然焕焕刚开始练的时候都没有喊苦喊痛,又怎么会因为一次受伤就此退缩呢?指挥使未免也太瞧不起我这个小孙女了。”
太子闻言微微挑眉,这才对朱予焕道:“焕焕,你不是说猜到今日指挥使会来吗?现在指挥使这样说,你怎么回答?”
朱予焕这才站起来,笑嘻嘻地说道:“如今焕焕受伤,是没法跟着您学习骑射了。”
塞哈智心中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惋惜,道:“臣明白。”
朱予焕小有天赋、勤奋踏实,如果是个男儿,也不必拘泥于此,必定能够报效家国。
朱予焕和太子妃对视一眼,这才接着说道:“虽然不能学习骑射,可是我听人说,指挥使在兵法上也小有钻研,焕焕想请您趁着这段时间教习我兵书。”
塞哈智一怔,少见地露出了呆滞的表情,好半天才回过神:“兵法?小主子要学兵法?”他说罢又看向一旁的太子夫妇,太子一如既往是笑呵呵的样子,太子妃微微侧头看向他,还带着一丝笑意,显然是在等着塞哈智的回答。
朱予焕把手背在身后,煞有介事地说道:“长辈都教导我要读书明理,兵书自然也是书,可是师父娘不会这个,所以我只能请教指挥使了。您不会不答应吧?曾爷爷可是特意让指挥使教导我的。”
“这……”
塞哈智一时语塞,看着面前依旧言笑晏晏的朱家三人,只觉得后脊发凉、汗流浃背,恍惚间总觉得自己这是上了太子一家的圈套了。
别看太子一家平日里谨小慎微、和蔼可亲,可是这样笑着算计人于无形的能力,实在是比夹枪带棒还要恐怖。
无奈之下,他只好应声道:“臣明白了,一定遵照皇上的吩咐,尽心竭力教导小主子。”
太子妃见状笑道:“焕焕,还不快叫师傅?”
朱予焕立刻甜甜开口道:“师傅”
塞哈智赶紧站了起来,道:“小主子太客气了,臣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焕焕还有一事求师傅。”朱予焕笑眯眯地说道:“昨日有个出身府前卫军的士兵,叫做石林,帮我上药不说,还一力将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当真是胆大心细。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我想向师傅推举此人。”
塞哈智也对此事略有耳闻,道:“小主子放心,不用您说,臣已经将他调入臣麾下,锦衣卫最缺的便是这样的人才。”
朱予焕行礼道:“焕焕多谢师傅。”
第23章 风雨来
待到赛哈智离开,太子这才扫了一圈太子妃和朱予焕,道:“让他承个人情就是了,你们两个怎么还缠上他了?”
太子妃微微侧身,道:“这人情还一次就还完了,师生情可就没那么简单咯。太子爷您啊,没我们这些女人懂什么是精打细算,就别操心了。”
朱予焕也笑嘻嘻地开口道:“我看指挥使还算是看得上我这个徒弟呢,自然不能白白放弃这样的机会了。”
太子无奈地摇摇头,道:“我是说不过你们祖孙两个,不过我先和你们说清楚,这塞哈智是锦衣卫指挥使,上达天听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焕焕,你可不能胡乱说话,否则让你曾爷爷知道了,在咱们家可是杀身大祸啊!”
早几年的时候太子可没少吃这样的亏,他自然是比谁都清楚朱棣的性格,别看这皇上现在年纪大了,似乎时常惦记着含饴弄孙,但骨子里还是原本的臭脾气,一个不小心,别说是太子之位,脑袋落地也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朱予焕眨眨眼,道:“曾爷爷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估计早就料到会有今天的,爷爷就不用担心了。”
上有皇明祖训,别说朱予焕拜师塞哈智,她就是养成一身武艺、拜平阳昭公主为师,也轮不到一个未来的公主越俎代庖。
纵使放手让她去做又能如何?
太子拿她没办法,只好道:“焕焕,你可是个聪明的孩子,爷爷告诉你的这些绝对不能忘,要时时刻刻铭记在心。”
朱予焕这才乖乖行礼:“是。”
她突然想到朱棣似乎是在征战途中病逝的,具体是出发还是回程,她有些记不清楚了。
这样想着,朱予焕有些犹豫地开口道:“爷爷,曾爷爷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呀?”
太子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开口反问道:“怎么啦?想你的曾爷爷了?”
朱予焕把手背在身后,少见地露出了扭捏的神情,没有说话。
“你曾爷爷忙着一心一意追赶阿鲁台呢。”
朱予焕试探着问道:“我能给曾爷爷寄信去吗?”
平心而论,虽然和朱棣真实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在这有限的相处时间中,朱棣对朱予焕格外用心,几乎和后世的长辈疼爱晚辈一般。和其他人不同,朱予焕在朱棣身上除了感受到盛世天子的气度之外,更多的还有独属于爷孙二人的亲情。
即便知道朱棣会在远征中去世,朱予焕也依旧会为此而悲伤,不仅仅是因为朱棣是一代圣主,更是因为朱棣是疼爱她的曾爷爷。
太子妃闻言笑了起来,道:“傻丫头,军情都来不及传报,哪有什么空闲为你寄信呀,你就安安心心在宫里等着吧,你曾爷爷还要带许多宝贝回来给你呢。”
朱予焕闻言也觉得自己确实傻乎乎的,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只是心里却有些酸涩。
原来当初看着朱棣的军队开拔,就已经是他们爷孙两个的最后一面了。
太子妃看着朱予焕失落的背影渐渐消失,直到屋内只剩下了她和太子两个人,太子妃这才开口问道:“太子爷,您说焕焕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
太子爷叹了一口气,道:“之前出征,瞻基跟在皇上身边,皇上的身体如何,他比咱们都清楚。皇上骨子里就是个好强的人,就是龙体有恙也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出,只是上次瞻基带着焕焕去乾清宫拜见,亲眼看见皇上看书的时候睡着了,可见这岁月确实不饶人……”
他的话点到为止,太子妃却已经会意,应当说自从朱瞻基回来,太子一家子便已经对朱棣的身体状况有所揣测。
皇上刚刚北征回来,还没有多休整几日、养好身体,便再次北上。若是年轻的时候就算了,如今皇上年过花甲,身体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恐怕也就是这几年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