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见朱瞻基有些不快,主动开口道:“喜峰口乃是峡谷,若大军同行,必然动作迟缓、贻误战机。且兀良哈贼寇不知御驾在此,可见其人少势弱、大意轻敌,只知劫掠,未曾派人探明我方军情。陛下率兵主动出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能顺利击破敌军。”
她这一番话思路清晰,让众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尤其是如武定侯郭玹、西宁侯宋瑛等人,他们不是身负战功就是出身武勋,没想到朱予焕一个小丫头竟然也如此伶俐。只有英国公张辅早就知道朱予焕异于常人,见众人惊讶,不免有些自得地抬手捋了捋胡须。
朱予焕乖顺道:“陛下出行巡边前早已经边境舆图聊熟于心,顺德跟随在侧,自然也如陛下一般一清二楚。”
有人替自己说话,朱瞻基自然十分满意,对众人道:“顺德心细,兄弟姐妹几个一贯聪颖。”
众人自然纷纷称是。
“大军回撤遵化,整装备量,尽快出发!”
巡边军队回到遵化,立刻开始筛选精锐,朱瞻基更是把将领召入帐内商量对策,这样的重大军事决策,朱予焕自然是听不了的,只能在外面“站岗”,看着营地里人来人往。
只是朱予焕心里不免开始琢磨,朱瞻基让人准备的行粮便是一个月的,为了方便突击,朱瞻基肯定不会携带太多口粮,约摸着最多也就十日的粮草,之后还有大军跟上,必然要勒令遵化等地集结粮草跟上,到时候朱予焕自然也要跟着移营前进,大概不会在遵化呆的太久。
朱予焕正在那里琢磨,眼前忽然出现一身银色鱼鳞甲,她抬头一看,对方是锦衣卫的人,正对她行礼道:“臣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勉见过公主殿下。”
朱予焕微微挑眉,道:“原来这几日传递上谕的是刘指挥同知,先前总听师傅说起,今日总算有缘一见。”
锦衣卫是天子心腹,塞哈智到了一定年纪,自然难以继任这份工作,告老还乡也是迟早的事情。塞哈智考虑到这一点,便提前和朱予焕透露过,之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一些,毕竟塞哈智即使对自己的心腹有所提拔,也不可能保证后继者完全听命于自己。
果不其然,这次朱瞻基亲征并未跟随在侧,而是指派了仅次于塞哈智的指挥同知刘勉。
刘勉年纪也不算小,行事十分沉稳,大概也是考虑到朱予焕和塞哈智有些交情,又是能跟随皇帝巡边的公主,这次特意和朱予焕打个招呼。
“殿下这话实在是抬举臣了,应该是臣庆幸,有机会面见公主。”刘勉笑道:“先前臣分管堂上事,时常在衙门办公,只有几次去拜见指挥使的时候见过公主在校场习武。”
朱予焕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呢,明日爹爹御驾亲征,还需要锦衣卫往来传送军情。”
“殿下说的是。”
两人说话间,王瑾自里面出来,看了两人一眼,笑道:“殿下,刘指挥同知,陛下传你们进去。”
朱予焕心里虽有意外,但面上还是不卑不亢,道:“好。”
帐内满是随军的文武,朱予焕照样不为所动。刘勉见她这般从容,在心中更多几分感慨。
难怪塞哈智指挥使对这位公主殿下多有赞誉,殿下年纪虽小,身上却丝毫不见孩童稚气。
朱瞻基见两人进来,这才道:“顺德,明日你和西宁侯、武定侯留守遵化,一定要安心坐镇军中,不要到处乱跑,待到军情传来,再向北行军。”
朱予焕行礼道:“顺德遵旨。”
朱瞻基又对刘勉道:“让人认准了顺德公主,再让跟随公主的扈从们注意,一定要护好了公主,不得有失。”
“是。”
待到大臣们纷纷退下,朱瞻基这才伸手拍了拍女儿的头盔,嘱咐道:“平日里多跟着西宁侯①,咸宁长公主与咱们家关系密切,也护得住你。”
朱予焕隔着头盔被他这么一拍,头晕眼花的,还是应声道:“是,焕焕记在心底了。”
朱瞻基见她有些迷糊,笑着问答道:“害怕吗?”
朱予焕心道,带兵打仗的是你又不是你儿子,我怕什么?
不过面上当然不能这么说,朱予焕只沉吟片刻,坦然道:“调箭又呼鹰,俱闻出世能。奔狐将迸雉,扫尽古丘陵②。”
朱瞻基听她这么说,不由朗声大笑,道:“等爹爹得胜就让你一起过去,到时‘荡荡一隅清③’,咱们父女两个随意游猎,岂不是更好。”
朱予焕笑嘻嘻地说道:“那焕焕就等着爹爹的大捷了。”
第83章 渔家傲
次日,朱瞻基率领精锐出发,文臣中只有杨荣随行,其余人则都和朱予焕一起留在了遵化。
在性命安危这方面,朱予焕还是比较信任自家亲爹的,因此按照朱瞻基的叮嘱,一直跟在西宁侯宋瑛身边。
宋瑛上战场的次数不多,但也是勋贵出身,身材英武,虽然年近半百,但沉稳持重,对朱予焕更是照顾有加。考虑到朱予焕是公主,并不要求朱予焕每日如同军内将士一般操练,但朱予焕本就自觉,即便无人叫她,她也按照在宫中时的计划照常练习,倒让众人明白为什么陛下会带上顺德公主了。
一个人能有公主这份苦心和意志,做什么事都必然能够成功。
不说宋瑛,就是亲眼目睹朱予焕练习的士兵们都有些吃惊。
别说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他们这些军户家的女娃娃也没有这么泼辣的,更不用说他们都亲眼看见顺德公主挽弓搭箭百发百中,练习刀法一练便是小半个时辰。
态度和实力,顺德公主都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原本还对此有些非议的士兵们都不再说话了。
公主尚且如此,陛下的英武善战更是不敢想象,难怪带着三千人便去突袭兀良哈。
宋瑛在这里对朱予焕颇为欣赏,武定侯郭玹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虽然是个武人,但并非粗心大意之人,自然是能够明白顺德公主有意避开自己。
郭玹对宫中的风声不是不知道,已经追随先帝而去的郭贵妃虽然是姐姐,但是人已经不在了,郭家剩下的人还得继续活着。再说逼死姐姐的是张太后,和顺德公主无关,况且他自己好不容易才靠着跟随陛下平定庶人朱高煦重回中央,当然是要抓紧机会往上爬,不然如何对得起祖宗。
只可惜陛下率兵亲征却没有带上他,白白错失了一个立功的机会,但想到先前顺德公主对行军对答如流,还颇受陛下宠信,郭玹又不免动了心思。
听说顺德公主跟着指挥使塞哈智学过几日阵法,若是他能以此来接近顺德公主,让她帮着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说不定也能让他的位置动弹动弹。
如郭玹所想,朱予焕绕着他走,确实考量过对方是郭贵妃的弟弟,难免会有所迁怒,朱予焕不想宫内宫外两头受气。但仅仅是观察了两日,她就已经能确定郭玹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且还琢磨着让她做登云梯。
这般下来,朱予焕就更不可能接近此人了。
郭玹若是私下大大方方说出郭贵妃的事情,朱予焕尚且觉得此人可以交往。可这人不念亲情不说,还算计上了她,朱予焕是绝不可能和对方真心相交的。
但这种人往往心胸狭隘,直接挑明或者简单糊弄恐怕难以了事,事后反受其害。
朱予焕思索片刻,便主动离开自己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