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微微一愣,没想到朱予焕竟然猜得这么快,而且几乎丝毫不差。
他回过神,急忙应承道:“是……奴婢拿不出什么银钱,只听上面的差遣去办事。”
朱予焕勾起唇角,明白了王振的言外之意。
无非是说自己家境贫困、背后无人,可以信赖,同时又提醒朱予焕,他刚才已经表示自己确实有忠心办事的能力,是一个可靠的人手。
他这是想借着自己向上爬呢。
朱予焕笑着开口道:“曹婕妤是新晋妃嫔,也算是受宠,她手下的人自然是好的,她若是知道你这样出众,必然要好好提拔你一番,待到之后她来我娘宫中请安,我可得好好提上两句。”
王振心里一紧,没想到朱予焕不仅这么快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竟然还三言两语就将话丢了回来。
真不愧是母亲不受宠却还能够在陛下露面的公主,果然不能当做寻常小孩子一般看待。
王振下定了决心,先是环顾周围一圈,见太医院内的大部分人都在探讨医术,附近无人,王振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有事关贵妃的要紧事要禀报公主,请公主移步。”
朱予焕并不动作,只是微微挑眉,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对孙贵妃的事情感兴趣呢?”
王振低声道:“公主天资聪颖,事母至孝,贵妃图谋后位,于国于民都不是安稳之兆。”
朱予焕听完有些好笑,反问道:“话说得这么大,不知道你从何得出啊?”
王振额头多了丝冷汗,他咽了一口口水,这才道:“后位事关天下女子表率,唯有皇后娘娘德才兼备可以掌管,况且皇后娘娘陪陛下守丧,即便是放在民间也没有休妻的道理,而贵妃却试图以陛下的宠爱废后,这是动摇国之根基……”
朱予焕更觉有趣,道:“这不过是家事罢了,真有这般严重?”
王振深吸一口气,郑重道:“皇家之事就是天下大事,自然是极为重要。”
朱予焕收起笑容,冷淡开口道:“你刚刚说的这些话,若是让曹婕妤知道了,恐怕要把你扭送到贵妃宫中,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王振呼吸一滞,故作平静,道:“奴婢说这些不过是为公主着想……”他瞥见朱予焕看自己的目光,只觉得心如擂鼓,隐约有了退却的意思,王振有些结巴地开口道:“奴婢今日之话无凭无据,公主又怎么会和一个小小奴婢为难……”
朱予焕冷笑一声,道:“你是有贼心没贼胆啊,真当我是个孩子,拿这几句话来糊弄我,自己反倒先露了怯。”她见王振瑟瑟发抖,接着说道:“我对你的小命不感兴趣,不如将你的消息说来听听,不然到时候你看曹婕妤是信我还是信你。”
王振哪里再敢考虑拿捏这位顺德公主,待到两人走入无人的院内,王振急忙道:“贵妃之母入宫,特意为贵妃带药,那日奴婢恰巧遇见,闻到了药渣的气味。这些时候常来太医院,奴婢回忆分辨,又特意询问了太医民间常用的生子药药方,这白芍的分量早就超过了寻常药方的份例,可见根本就不是什么生子药,贵妃必定是拿生子药做幌子,与孙夫人有所密谋!”
朱予焕心道孙贵妃果然不擅长玩阴谋,连王振都猜出来了。
不过孙夫人大抵也不会防备这些宫中的太监们,其一是胡善围是女官,其二便是这些内官大都不通文墨,更不用说了解药材药性了。只是这消息对于朱予焕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若非眼前人名叫王振,朱予焕大概率是不会让他说完的。
朱予焕端详王振许久,道:“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我欣赏上进的人,但我不喜欢谎话连篇。”
王振见四下无人,立刻跪了下来,道:“奴婢愿为公主尽绵薄之力,只求公主能给奴婢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奴婢定然终身不忘公主恩情。”
朱予焕思量许久,道:“你叫王振,蔚州人。对吧?”
王振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叩首道:“是。”
朱予焕勾了勾唇角,道:“只要你忠心耿耿,以后自然有你富贵显赫的时候。只是今日的话,绝不能再让我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知道了吗?”
王振大喜过望,连连应承下来,道:“奴婢谢公主赏识!”
第39章 剪彩礼
虽然不确定此王振是不是彼王振,但朱予焕总要让人盯着,因此特意让女官们紧盯王振一段时间,看看他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不过这个王振的出现确实警醒了朱予焕,土木堡之变也不算很远了。
千防万防,结果防得都是“自家人”,仔细想来,朱予焕也不免有些自嘲。
朱瞻基大刀阔斧地裁撤冗余机构,之前和朱予焕提出的专门负责农具改进和制作的衙门也一同筹备,尽管工匠们并未摆脱匠籍,但也算是有了正式编制,和之前服役的性质完全不同。
朱予焕心中还是难免有些愧疚,只是她到底受制于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倒是工匠们得知以后可以照常拿到月钱,都激动得不得了,要不是朱予焕让怀恩拦着,他们大概率要给朱予焕叩首谢恩的。
“以前都是公主贴补月钱给我们,如今我们也总算有官家给的月钱,不用浪费公主的钱了。”
朱予焕听了更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委屈,宽慰道:“这些农具于国于民有大用处,继续让我掏钱我也愿意的,怎么能说浪费呢?”
对于这些工匠来说,生来便是匠籍,永远都无法逃过成为工匠的命运,世世代代只能以自己的手艺为生,为皇家的吃穿用度竭尽全力,既没有社会地位,也没有丰厚薪俸。而如今他们也算是有个正式的衙门,也不再是白白服役,有了每月的俸禄,即便是匠籍,日子也要比之前好上许多。
朱予焕认真地说道:“即便是匠籍,也不影响你们在做伟大的事情,即便当下看着算不得什么,但等到几十年、几百年之后,会有人记得你们的功劳的。”
工匠对上她郑重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徐望之原本站在一旁,靠着朱予焕搬来的木架子,听到她的话,也怔在了原地。
朱予焕身上仿佛有什么法术一般,不管她做什么,似乎都能说服对方,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
现在想想,或许便是因为朱予焕从心底里将对方视作了和自己一样的人,绝不因为对方的出身、地位、金钱而改变态度。最重要的是她不会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从心底里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问题。
“望之?”
徐望之回过神,拍了拍旁边的木柱子,道:“这架子是干什么用的啊?我看你特意让人搬来,上面还系了红绸。”
朱予焕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是有特别的用处了。”
两根木柱之间挂了红绸,上面系着一个绣球,就这样赫然摆在院子门口,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先前工匠们干活的地方便是胡善围的院子,后来朱瞻基准许朱予焕稍微扩大规模,又修建了高炉,算是小有规模。如今这里成了正经衙门,以后也会有官员前来办公,便正经修缮了一遍,看着更有气势。
正门挂着的牌匾此时也用红布盖着,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却让人无端期待。
“薛主事来了!”
朱予焕看向不远处,果然见到被委派前来的官员薛瑄,对方身材不算高大,但因着肤色偏黑、胡须茂密,面相看着有几分像农家汉子,也算是浓眉大眼,只是乍一看不大像个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