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接着笑嘻嘻地宽慰道:“再说了,奶奶都没说什么,谁敢嚼舌头?我先给他一拳。”

朱瞻埏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惹得面露无奈,道:“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想着打人?”

朱予焕笑嘻嘻地说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所谓杀鸡儆猴,正是如此。”

朱瞻埏先是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这才道:“你现在行事太过高调,本就是万人盯着,容不得一点差错。你忘了之前废后的传闻了吗?孙家上上下下都盯着呢。”

朱予焕摆摆手,淡定道:“皇后废立是国家大事,就算孙家叫破了天也没用。除了爹爹,这件事谁也决定不了。”

历史上朱瞻基为了孙皇后和朱祁镇可以直接废黜胡善祥的后位,完全不在意可能给自己名声带来的污点,只能说明两人感情确实好。

朱予焕如今这么做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帮助胡善祥提高声望,看看朱瞻基到底是更爱自己的名声、还是更爱孙贵妃。另一个是如果朱瞻基执意废后,那么胡善祥也完全不必继续拘泥于这些事情,直接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反正善堂是她们娘儿仨的,通过善堂去帮助其他人远比当花瓶皇后更有意义,也免得胡善祥的心理陷入抑郁。

好心态决定女人一生!

朱瞻埏闻言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小声问道:“你觉得皇兄是什么想法?到底皇嫂和他是结发夫妻……”

“肯定是废后啊。”朱予焕正色开口道:“可是现在贵妃还没有生下弟弟,和我娘一样只有女儿,爹爹就是真想废后也不能选在这个时候。”

朱瞻埏无语凝噎,不免露出担忧的神情,道:“那你和桐桐怎么办……”

郭贵妃殉葬一事的真相,他不是不知道,但最终也无可奈何,他们兄弟三人也都明白,母亲已经不在,张太后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和其他兄弟自己的相处也一如往昔,他们三个能做的也只有好好活着。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早就已经看开了这些是是非非,心中不求能够像五哥那样做个富贵闲王,只要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余生就已经足够。

“我们……”朱予焕思考片刻,似乎浑不在意,笑着开口道:“浪迹天涯,从心所欲。”

朱瞻埏没想到刚刚还一脸严肃的朱予焕转头就掉出这么一句不正经,忍不住长叹一声,道:“你啊……这不是游侠吗?”

“游侠有什么不好?”朱予焕挺起胸膛,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朱瞻埏听她这么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是写游侠的词吗?”

朱予焕煞有介事地说道:“心境,重要的是心境,心境好了,一切都好。”她拍拍朱瞻埏的肩膀,义正辞严地说道:“小叔叔,要乐观,要向上,要昂扬!”

见她摇头晃脑的样子,朱瞻埏无奈地说道:“还是你的道理多。”

只是听到这首《定风波》,他也不免心向往之,人生能够如此旷达该多好啊。

叔侄两人说话间,不远处传来朱瞻基的声音,道:“看你们两个这么高兴,说什么笑话呢?”

两人一同回过头,乖乖向朱瞻基见礼,旁边的宫人们和工匠们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陛下竟然会亲自前来。尤其是胡善祥,看着朱瞻基突然前来,不免面露担忧之色,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女儿。

朱瞻基挥挥手让他们起身,道:“今日朕本就是想给公主一个惊喜,你们平日里跟在公主身边是什么样子,今日也照常是什么样子,无需拘谨。”他扫视了朱予焕和朱瞻埏一番,有些惊奇道:“你们两个这样扮上,倒还真和以前见过的那些农人家一模一样。”

朱瞻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道:“穿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干活方便……”

朱予焕见其他人都起身,这才道:“爹爹,小叔叔想和我一起做游侠!”

朱瞻埏差点被她这话噎死,赶紧道:“皇兄,我可没有说!”

朱予焕理直气壮地说道:“小叔叔嘴上没有说,可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啊。”

朱瞻基有些好笑,道:“你嘴里说的话几句真、几句假,就是爹爹也难以分辨。”他看向朱瞻埏,目光温和,道:“十弟,你身子好些了吗?”

朱瞻埏乖巧应答道:“皇兄放心,弟弟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朱瞻基见他拘谨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身子养好了,之后可就得照常和其他兄弟们一起去读书了,爹的在天之灵还盼着你长大成人,早日成为大哥的左膀右臂。”

朱瞻埏轻轻点头,道:“弟弟明白。”

面对这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弟弟,深知其中原因的朱瞻基只好宽慰道:“待到明年春日里,大哥带你们去西苑打猎游玩,你不是最喜欢捶丸吗?大哥叫那些小内官陪你一起玩。”

眼看着这对兄弟要上演苦情戏码,朱予焕在一旁插话道:“爹爹可得把我也一起带上,不能偏心呀,我都还没去过西苑呢。”

朱瞻基闻言哭笑不得地开口道:“就你话最密,都已经出过宫了,还会惦记西苑?”

朱予焕拍拍胸口,道:“我也是为了陪爹爹和叔叔们一同放松心情,有我这个开心果在,西苑里肯定是一片欢声笑语,我这是帮爹爹出一份力呀。”

朱瞻基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嗤笑道:“你啊你,歪理一箩筐。”

朱予焕只是嘿嘿一笑,让怀恩取来粗布麻衣,递到朱瞻基面前,故作恭敬道:“请爹爹入乡随俗,陪我们做一日农家‘闲人’吧。”

第26章 父女仨

朱予焕自己是投身干活了,只留下朱瞻基看着那一堆农具难以下手,他之前虽然修建,暖房,但也没有自己干活儿的道理。

他看向朱予焕,只见她手脚麻利,早就已经亲手割起了稻谷,动作之利落让人难以想象她竟然是金尊玉贵的公主。

朱友桐和朱瞻基并不算亲近,原本躲得远远的,只在自家娘身边帮忙捡稻谷,可看到朱瞻基那副笨拙的样子,远远看着的朱友桐都有些着急了。

又见姐姐和小叔叔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朱友桐咬咬牙,小步跑到朱瞻基身边,小声道:“皇爹爹,你用错了。”说罢,便拿起农具,将原本被压倒的一片稻谷割了下来。

朱瞻基见她竟然也十分熟练,不由面露尴尬之色,笑道:“你跟着你姐姐,倒是也学了不少东西。”

朱友桐小声道:“姐姐为了这些,每日不是读书便是和工匠们讨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虽然只是在旁边看着,但也已经学会了一些皮毛,勉强能够帮得上姐姐而已。”她有些扭捏地小声道:“皇爹爹要是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其实对于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眼看着自家姐姐的稻田就这样被皇帝爹爹无情损毁啊!姐姐可是说过了,粮食比什么都要宝贵,绝对不能浪费!

朱瞻基见她这样,沉默许久之后才伸手摸摸她的头。

长女朱予焕天生聪明伶俐、又有孝顺名声,和他幼时颇为相像,三女朱含嘉年纪尚小、又是贵妃养育,尽管有时怯懦寡言,他也极近怜爱。注意力自然是都被两个女儿所吸引,时常忽略掉夹在其中的朱友桐,直到今时今日,他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儿是最像她的母亲胡善祥的。

胡善祥见朱瞻基和朱友桐说话,不免屏住呼吸,见他摸女儿的头,这才缓下心神,随后从旁边乘凉用的棚子里拿出茶壶,倒了一碗茶水送到朱瞻基面前,道:“陛下每日为政务费神,不如先到旁边歇息。”

朱瞻基接过茶碗饮了一口,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道:“桐桐正教我怎么收割,既然要做农人,又何必担忧辛劳?”他将手中的茶碗递还给胡善祥,面露欣慰之色,道:“长秋把她教得很好,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这么多东西。”

胡善祥听到他的夸赞,不由一愣,心中微微惊讶,面上恭顺道:“这些并非妾身的功劳,是身为姐姐的焕焕一向关心她,什么事都愿意带着桐桐做,桐桐也不怕跟着姐姐吃苦,妾身也不过教桐桐一些微末本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