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黎遥路上害怕,几人刻意找她搭话,这群人所属的部队由应家紧急抽调过来供应昭英指挥,而应昭英又从中优中选优挑选了这些精英负责护送她的贵客黎遥一行人。经过聊天,黎遥发现,眼前的军人个个都是军校毕业、上过战场的铁血战士。

她好奇地询问:“异兽战场前线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对方一板一眼地回答她,“我们只是负责执行上级的指令,战场真正的全貌我们这样的小士兵是看不到的。而且前线沦为战场的星球众多,我只能告诉你我自己去过的地方和亲身经历过的事。”

“黎遥,你看这里,”她旁边那人手一抬,动作粗暴地摁下去了这家伙的脑袋,扒拉着发根向黎遥展示她头顶上约摸一根食指长的细长伤疤,“这是之前被异兽炎甲虫的变异触角不小心刮出来的口子,直接给她头骨刮裂了条细缝,当时还好有我在旁边拉了她一把,不然她整个大脑都会被炎甲虫勾出来。你学过星兽图鉴课,应该知道炎甲虫这玩意就喜欢吃我们哺乳类动物的脑子,我身边有一半战友都是死于被炎甲虫用口器啃了脑子。”

黎遥凑过去看了看对方伤口,就算现在已经愈合,也能看出当时这道口子很深以至于落下了疤痕。

疤痕拥有者本人倒是丝毫不在意,摆脱战友的钳制后,她随手整理了一下被扒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不是很在意地说着:“当时受伤那会儿有点疼,但是用了药剂之后很快就好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伤,也没缺胳膊断腿的,既然我人还没死、我还四肢健全地活着,那这些也不过是点擦伤而已。”

“你是觉得没事,但当时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同伴叹了口气,协助对方整理好了头发,“所以后面要人来天佑星,很多人嫌这里偏远、条件艰苦不肯过来,我非拉着你们都填了自愿报名表。因为,对我来说,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啊,我讨厌战场,我厌恶战争,你们不知道,每次我看到那些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士兵们在最好的年纪却凄凉地死在他乡死在炎甲虫手中成为它们的腹中餐,我内心有多心痛和惋惜。要是哪一天异兽战场能够被彻底终结就好了,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因此而丧命了。”

不善言辞的女性士兵拍了拍明显此刻心情低落到极点的战友的后背,这是她笨拙的安慰。

就在此时,原本平稳飞行的舰艇忽然猛一颠簸,整个舰身直接来了个九十度反转,好在几人身上系了固定带,又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分布在舰艇各处的把手固定住了身形,这才避免了撞到一起的命运。

刚被夸过驾驶技术好的飞船操作员艾歌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各位,我们好像遇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又猛地来了一下大幅度摆尾加紧急悬停,要不是黎遥几人都有遵守登舰规章制度将自己和舰身固定到了一起,只怕是这一下已经被甩出去摔得七荤八素了。

而艾歌再也无暇分神同其他人解释飞船目前遭遇到的情况,驾驶室里,原本的自动驾驶导航模式早已被关闭,手操模式开启,操作员艾歌坐在仪表仪器各色按钮前,面无表情,他全神贯注地操纵着飞船的轨迹,他以精神链接附近的星图,同时双目聚精会神地盯着附近的状况。

最开始他以为是遇上了突然漂浮到正常航道上的太空陨石,但紧接着热成像系统就报起警来,以尖利的声音提醒他,这不是一颗普通陨石,而是一颗伪装成陨石的武器。

敌袭!确认了状况后,艾歌手指操作娴熟,动作飞快到几乎舞出了残影,飞船也依照他的指令做出各种高难度操作,加速、减速、侧翻、急停,在危机状况面前,操作员艾歌顾不上什么乘客的体验,他一心想的只是避免舰艇船毁人亡的可怕结局。

而被当作死物各种颠倒的飞船其他成员不知道外面到底在发生些什么,只是从飞船不同寻常的飞行轨迹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时间,小小空间里谁也没说话,一股凝重的氛围蔓延开来,席卷了身处其中的每个人。

但偏偏身处这样一艘小艇中,他们除了等待驾驶员操作以外,什么都不了。

这种大小的舰艇一般是太空作战的最小行动单元,比它更小的只有单兵出击作战,而想要单兵完成任务,这对士兵个人的素质要求非常之高,那起码得是个领域境界以上的星主,才有媲美科技武器单独改变战局的能力。

但想成为领域星主,谈何容易?许多人一辈子都突破不了那层壁障,到达不了领域境界。就拿飞船内来说,在场所有人中,黎遥的年纪虽然最小,但她已经是境界最高的那个了。

舷窗外不时有奇怪的声响传来,代表着他们的小飞船又一次躲过了对方的攻击,险而又险地从死神手上捡回来了一条命。

飞船里的几人迅速适应了这滚筒洗衣机一样的强烈颠簸中,他们调整好身体状态,通过窗户向外看去,语气简洁地讨论起来。

“能确定这次袭击是哪支部队的手笔吗?”

“不能。对方的攻击无明显特征,使用的全部是最基础的定式武器,摆明了不想让我们通过特殊手段认出身份。”

“那从动机判断呢?”

“这就更没办法挖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了。天佑星的事情在联邦内部很受重视,军部应家得罪的势力也不少,可以说是四面树敌,这种情况下,谁都有可能对我们出手。”

黎遥想了想:“我也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被袭击的是我们?我们的返程是突发事件,对方的袭击看起来不像是心血来潮才决定对我们这支微型舰艇发动攻击啊。毕竟按照各位刚才的判断,对方连隐藏武器痕迹都想好了。而且,为什么被袭击的是我们,而不是猛禽号?”

短暂的沉默过后。

“你的意思是……召回我们也是对方计划的一环?天佑星的内部已经被敌人渗透进去了?”

黎遥也冷静了下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她分析着现状:“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是肯定的,后面一个各位倒是不用太担心,情况应该还没严峻到这种程度,想让天佑星的通讯员发出那条召回命令的办法有很多,催眠星主发动能力、虚拟网络编造指令……我比较倾向于后者,但无论哪一种,对方都没有手眼通天到能够混进天佑星内部,不然对方点名想杀我的话,不用等到现在把我骗出来了再处理,而是在天佑星就能找到机会把我处理了。”

“早知道就该和猛禽号一起回去了!猛禽号上好歹还有武器,不像我们现在只能躲!”

“一起回去的结果也不一定比现在更好,”黎遥不带感情色彩地说着,“对方既然敢召我们回去,就是做好了完全的攻击准备,火力肯定要远高于猛禽号,一起回去的结果说不定是我们现在已经葬身在对方的攻击下或是猛禽号星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中了。”

目标越大越难隐藏,目标越大越笨拙,在对方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乘坐猛禽号的下场不一定要比他们现在一支小分队搭乘舰艇灵活闪避的结果更好。

但黎遥想了又想,也没想到她的仇家到底是谁,这么阴险地设局想致她于死地。

难不成是衔尾蛇那个组织?她捣毁了他们的重要据点,他们找她寻仇,动机似乎也很充沛。

又或者是程家终于决定对她这个把八岐大蛇当菜吃的奇葩下手了,想把她彻底铲除?

不过也说不定是她在军校里揍过的众多社团背后的势力之一,过于强大是她的缺点,但没办法,她这辈子是改不掉这个缺点了。

黎遥还在一一细数这些年来看她不顺眼的人,飞船舱体忽然传来轻微的一声刺耳响声,像是尖指甲在玻璃或是黑板上划过的声音一样,光是想想就让人浑身不舒服,而听到声音的其他人脸色大变:“糟了!引擎被击中了,飞船马上要爆”

轰!!

剩下半句没说完的话被骤然响起的爆炸声补全。

漆黑星空里乍然绽开一朵焰火,照亮附近一片黑暗冰冷的真空区域,浪漫、美丽,却也致命。

不远处的一艘隐形飞船甲板上,一老一少两个人正站立着通过仪器观察着这边的形势。

飞船爆炸,里面的人也肯定活不了,瞬间死于飞船爆炸已经是最仁慈的死亡方式,被烧死、骤然暴露在真空环境中因为压力变化肺部爆裂而死,这些死法一个比一个痛苦。

而看到那簇绚烂火花后,甲板上的少年不忍心地撇过头去,不忍再看:“父亲,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她不过是觉醒了一位能够射杀太阳神的特殊神明而已,因为这个就对她赶尽杀绝,这是否有些过于……”

出手的是天竺所属势力。

黎遥猜测的仇家全都错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因为她射日的举动就引来了一群嗅觉敏锐之人的杀戮。当然,如果她知道,她只会赞同对方的所作所为,虽然对方想杀的人是她,但黎遥清楚地明白自己会被如此严苛对待的原因。

正所谓,上士杀人用笔端,下士杀人用石盘。

所以,她和华夏文明的存在本身就是引来杀身之祸的理由。

但还有些人不明白,就比如现在甲板上的棕发小少年。

而听到少年的发问,面无表情的男人低头瞥了他一眼:“你是在同情她?你知道她背后的神明代表着什么吗?”

“我不是同情她……”少年忍不住为黎遥说话,“我只是觉得您这样的手段过于残忍,对待她也过于重视。只是一个还没成长起来的文明,如果您实在忌惮,只需要限制对方的成长,将对方的文明控制在一个极小的传播范围不就好了吗?何必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呢?”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天真的提议,男人冷笑了一声,笑声里毫无温度:“你以为能控制得了?一团野火燃起后,要么是被灭个彻底,要么是烧尽一切能烧的东西,除此之外,没有控制野火在某个范围某个烈度内燃烧的说法。这点上,你的嗅觉远不如你的哥哥,他在看到这个女人拿出弓箭指向太阳的时候就明白了她对我们的威胁程度。维沙尔,你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