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婢子出危难,柳郎君环顾四周,捡起一块石头朝白鹰砸去。只见白鹰坠地,羽毛落了满地。

它哀号着飞走。

柳郎君把婢子扶起,婢子脸色发白,直呼完了。她见地面除了白鹰的羽毛,还有半截翅膀。若是太子知道,养鹰人不仅坏了不许女子喂养的规矩,还让白鹰受了伤,定会被重罚。

看婢子急的落泪,柳郎君让她赶紧回去,只当今日没见过他。到时太子来问,就说是他一人所为。

这之后就有了柳郎君认下伤鹰一事。

婢子终究不忍心,来到殿外一看究竟,被内侍捉住,才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云枝小声唤道:“爹爹,你总是……唉。”

她爹看着文弱,但碰见了可怜的女子,总是第一个冲上前去。云枝的母亲便是曾经被他见义勇为过,虽柳郎君被恶徒打的鼻青脸肿,但一句软话不说,只张开双手护住她。这才让云枝母亲一见钟情。自从柳郎君成亲后,他深知自己是有家眷之人,很是收敛。可云枝母亲一去,他旧日毛病又犯了。这次竟不顾在王宫里,就起了怜惜之心。

云枝无奈摇头。

魏王看向崔怀邵:“吾儿,我知你方才心里不服,认为我是感情压过理智。可你看看,真相如何。婢子和养鹰人固然有错,可柳郎君一点过错都无。你驯的白鹰太过凶狠,若非如此,也不会让柳郎君情急之下,只好通过伤鹰救人。”

崔怀邵只问那婢子:“你可近了白鹰的身?”

婢子忙道:“没有。我还没摸到,它就飞开了。”

崔怀邵神色稍缓:“你与养鹰人违了规矩,理应惩戒,便罚两月月俸。”

婢子一惊,竟只是如此轻的惩戒,她忙叩首谢恩。

崔怀邵临行之前,目光扫过柳郎君:“你该庆幸,白鹰受了伤。否则,依它的本事,你这张俊俏脸是保不住了。”

云枝轻哼了一声。

崔怀邵看向她。

云枝忙垂下头。

崔怀邵冷声道:“不愧是父女。一个自不量力,一个只会抱人大腿。”

说罢,他转身离去。

云枝知道他那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说她当日搂住他双腿不让离开,二是她为了救父来求魏王,没有一件是凭借自己真本事来救人。

云枝脸颊微红,转而又想清楚,她一个柔弱女子,不凭借一点点小聪明就直面崔怀邵,无异于螳臂当车。

夜里,云枝同柳姬正用魏王派人送来的鲜果,忽闻魏王来了。

云枝起身,欲先走一步。魏王开口要她留下。他今日要去看王后,途径此殿就想进来看看柳姬,一会儿便走。

魏王看云枝正掰开一南丰蜜桔。这蜜桔虽皮薄肉甜,但每次动手剥开总免不了弄得手上尽是汁水。魏王看云枝动作极缓,慢条斯理地剥开,手上清爽干净,取出的蜜桔也是完整一个,无丝毫破损。

魏王对柳姬道:“你侄女是个好性子。”

柳姬应道:“我也觉得。”

柳姬对白日殿中一事耿耿于怀,担心魏王的处置方式会让崔怀邵不满。

魏王一眼看穿柳姬的心思,说道:“你以为太子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不,他不会。太子的性子是,无论有恩有仇,他当场就报,不会耽搁。他既应了声,绝不会再寻麻烦。”

柳姬才放心:“是我小心眼了。”

魏王提及柳郎君,以为他是奇人。魏王以为,柳郎君为了一婢子愿意守口如瓶,不说出实情,定然是对那婢子有情意,便问他可愿意娶婢子进门。谁料柳郎君满口拒绝,直言尚未有再娶之心。

魏王奇怪,便问:“你不对婢子钟情,为何要帮她?”

柳郎君答道:“天下女子,凡是可爱的,都值当怜惜。我帮她是出于可怜,而非私欲。”

魏王看他眼眸清明,知道他所说为真。

魏王生平头次听到如此说法,顿感大惊。他又听闻柳郎君整日在倌人馆厮混,以为柳郎君天生就应当待在脂粉堆里。

魏王犹豫,是否应当赏赐给柳郎君一个官职。

此时柳姬不便开口。她应是,显得当时挡熊之举另有所图,若说不是,可能会让人觉得虚伪。

便只得由云枝张口。

她软声道:“爹爹曾说,世人皆说他想做官而不得,其实他不适合做官。做官要会百般算计、恩威并施,他做不来。他更擅长填词做曲,听倌人传唱他的乐曲。小姑父若真想赏赐爹爹和我,便赐给我们一些银子罢,好让我们搬离城西胡同,寻一处更清净的地方去住。”

魏王挑眉:“你叫我什么,小姑父?”

云枝脸色一白,忙告罪道,她是脱口而出,并非有意冒犯。

魏王让她不必慌张,他只是觉得这称呼很有趣。

魏王跟着念道:“小姑父。是了,你是小姑姑,我可不就是她的小姑父吗。”

柳姬柔柔轻笑。

魏王如了云枝心愿,没封柳郎君什么大官做。但柳姬勇气可嘉,他不仅要奖赏她,更要赏赐她的亲人以示看重。

魏王封了柳郎君“一等乐人”,有了这名号,除了给倌人做乐曲,以后达官贵人也会寻他做曲。另外,魏王又给了云枝几箱金银,吩咐内官帮她寻一处新住所,早日搬离城西胡同。

云枝的脸颊笑意盈盈,又剥了两个南丰蜜桔,分别给了魏王和柳姬。

有两个内侍按住,仍旧压制不住白鹰。它扑腾着翅膀,在屋子里胡乱飞动,掉了许多羽毛。医官急的满头是汗:“快抓住它,不然我怎么治?”

内侍也是为难,这白鹰受了伤,但身形矫健,如泥鳅一般,完全控制不住。

白鹰飞到房梁上,高高抬起脖颈,叫声响亮,似乎很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