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三爷和俞三太太已坐在堂上。
成亲的俗礼,是要女子敬茶,男子的长辈双亲喝过了,才算正式进了门。
可俞酌之布置时觉得好不公平。他想着,凭什么俞寻之娶了表妹,还要表妹向他的父亲母亲敬茶,而他只用在旁边舒舒服服地站着。怎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他一人得了。
俞酌之便改了布置,准备了五把椅子。
云枝成亲,自然不必请她父亲过来,那佟姨妈和俞二爷就可以充当她的长辈。
于是这日,众人看到的就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俞家二房和三房分别坐在两侧,而俞老夫人端坐正中间。
云枝先敬茶,几位长辈喝罢后,她静立一旁。接下来她并没有被送进洞房,而是站在旁边,等着俞寻之向自己的长辈敬茶。
有喜帕遮挡,云枝看不到俞寻之此刻的神情。但她忍不住抿唇轻笑,以为他脸上会是极为窘迫的。毕竟俞酌之灵机一动,让他成了或许是世上第一个给妻子的长辈敬茶的男子。
人群中传来轻笑声,有的缓缓摇头,说着成何体统,哪有男子给女子家人敬茶的。
俞寻之神情坦然,完全看不出就在昨日,还有人出声挑拨说云枝麻烦,纵容俞酌之想出损男子脸面的法子。他劝俞寻之当场翻脸,给云枝一个难堪,好让她知道谁是一家之主。
俞寻之双手奉茶,回想着当时他的反应是什么他让人把男子轰了出去,嘱咐佣人这个人永不许登俞家门。
俞胥之有争夺云枝之心,都被他算计的名声尽毁。如今他快要迎娶云枝,却有人想要他功败垂成。这般不安好心之辈,其恶毒心思可见一斑。
敬茶而已,不过弯弯腰,递出手。
至于面子?他向来不是为了颜面而束缚自己之人。
俞寻之丝毫没有受议论声影响,完成了敬茶。
云枝和他一人握着红绸的一边,正要离开厅堂,忽有太监模样的人前来传旨。
云枝正欲盈盈俯身跪下,腰肢却被宽阔的手掌托住。她不必看,便知道是俞寻之。她震惊于他的大胆,敢在圣旨面前不敬。
却听太监道,皇帝体谅两人是大喜的日子,特意免了规矩。
云枝心中惊讶,暗道俞寻之是否早就猜到,才出手阻止她跪下。
她对圣旨生出了好奇,有什么要紧事要赶在她成亲时宣布。
太监开口宣读,原是皇帝看俞寻之能力了得,做一个小小的灵台郎可惜了,特封他为国师。
众人哗然。
国师不同丞相、御史一样是固定的官职,全看皇帝心意而设。而一旦皇帝定下国师的位置,此人往往便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本朝开国至今,唯有开国皇帝设了一国师,此人权势滔天,因此虽年岁久远,可一提起他,连三岁小儿都能说上几句。而今日俞寻之被封国师,可见皇帝对他的看重。日后俞寻之权势盛大也可以预见了。
云枝先是一愣,听到周围越发热闹,大家纷纷向俞寻之贺喜,语气恭敬,便知道他这次是受了极大的提拔。
云枝心中欢喜。她自然希望俞寻之的官越做越大,她才能跟着受人敬仰。
俞老夫人更是大喜。她看重俞寻之,本想着灵台郎的位子不好,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他调至户部工部,没想到他凭借自己的本事做了国师。
俞老夫人心生感慨,最孝顺的孙儿领了最高的官职,足以证明苍天有眼。
满座之中,脸色最难看的就是大房了。
俞大爷感觉他真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货,竟然把一个能当国师的儿子拱手让人。俞大夫人则是揣测,定然是俞寻之用了不入流的手段才当上国师。可众人只看结果,谁会去想俞寻之怎么当上的。
俞胥之和秦娘子貌合神离。秦娘子因当初的秘密被识破,心里泛虚,对俞胥之越发恭敬。可她不知道,俞胥之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
因着礼教规矩,更因他的性情使然,俞胥之不能休妻,可他不愿意继续留在俞府。俞胥之心想,他还是不够胸怀开阔,看着云枝和俞寻之比肩而立只觉得胸中郁闷。
他已向上递了奏疏,要离城去千里远的地方赴任。从此山高水远,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至于家中亲眷,他会月月寄来银子。俞胥之决定独自前往,并不带着父母妻子。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冷落秦娘子,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多。倘若有一日,秦娘子忍受不了寂寞,提出和离,俞胥之定然答应。
他无法做出决断,能由秦娘子推上一把也是好的。
只有两人共处时,云枝说出心中疑惑,俞寻之怎么得了皇帝亲眼。
俞寻之淡淡道:“不过看了几次星辰,观了天象,说准了几次危难,皇帝便以为我道法深厚。”
云枝蹙眉:“万一哪一日算的不准,皇帝会不会”
见她不敢说,俞寻之顺口接上:“杀了我?”
云枝轻轻颔首。
俞寻之若有所思地思考着:“是有这个可能。不过表妹莫怕,若是我要死了,定不舍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世上,会带着你同去。砍头太痛了,我们要一个什么样子的死法才好?”
俞寻之随口说着:“喝毒药?只有一瞬间的疼痛,之后就没了意识。用白绫吊死?脸色恐怕会很难看。”
云枝的脸越发白了,连面颊上的胭脂都遮掩不住。
俞寻之俯身,欲一亲香泽,云枝侧身躲开。
她直言,听多了俞寻之的猜测,她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死状,实在做不了亲近之事。
俞寻之脸色一沉,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欲吓唬云枝,却让自己失去了亲热的机会。
实际上,俞寻之根本不担心算不准。皇帝又不是昏君,他没点真本事,全靠江湖骗子的法子,怎么能得他的信任。俞寻之以为,他不仅能做国师,还能做一直屹立不倒的国师。
可话已说出,怎好再改。俞寻之心想不过一夜而已,忍忍就过去了。虽然他胸中有热意,想窝在云枝的脖颈轻嗅,可她没心思,那就罢了。
呵,反正他没有特别想要。
俞寻之闭上眼睛,丝毫睡意都无,脑袋里想到的都是那夜云枝雪白发光的肌肤,软的像水。
他曾吻过,含过,现在近在咫尺,却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