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寻之垂下手臂。在似浓墨的夜色中,他的掌心轻轻摩挲着,探寻云枝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柔软,俞寻之变摸为握。他的手掌向下,整个地笼罩住云枝的半边侧脸。
极软,极柔。
他保持着僵立不动的姿态。
云枝的脸颊小,而他的手掌宽阔,可以轻易地用一只手罩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云枝的眉眼全都被他一手掌控。
他无需弯下腰,将眼睛靠近云枝的脸庞,只用手就能感受到云枝细长的眉,小巧翘起的鼻,以及带着一些水润、宛如花瓣柔软的唇。
在这带着凉意的夜里,不时有微风吹来,俞寻之的脸上却突然起了热意,仿佛一团火在他的脸庞燃烧起来,从耳尖燃至胸口。
直至他用手把云枝的脸颊全部抚摸一遍,才缓缓向下。
这一次,他的动作仍旧缓慢,但不像刚才触碰眉眼时毫无章法,而是目标明确,直冲正微微起伏的胸口而去。
在俞寻之的手掌刚落在衣襟时,忽地有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他。
云枝睁开双眸,她颤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二表哥,不行……”
俞寻之丝毫没有夜探香闺,悄悄触碰佳人反被抓包的窘迫。他面上坦然:“表妹今日看我的神情很是慌乱,我特意来瞧瞧,表妹的心慌是否消了。”
云枝糯声道:“已不慌了,二表哥无需再看。”
“哦。”
俞寻之淡淡收回手。
他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他侧身坐在床榻,月色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被褥上,恰好把云枝整个人完全包裹。
云枝终究按耐不住,主动开口:“长夜漫漫,二表哥该尽快休息才是,为何在我房中驻足?”
俞寻之的语气中尽是不解:“不是表妹信上所说,望我怜你。我观你今日神态不佳,故来探望,怎么表妹却好似完全忘记了此事?”
云枝当然没忘。只是她说的“怜”,是要俞寻之撤掉小道童拦路的规矩。俞寻之既已经照做,此事便了结。何况,除了俞寻之,谁会认为在深夜趁着旁人安寝时来探望是一种怜惜呢。
云枝未发一言,俞寻之已经从她的沉默中察觉到无奈。他轻挑眉峰,问道:“假如来的不是我,是俞胥之,你定然觉得他善解人意。”
云枝额头隐隐作痛,不知为何俞寻之又提起胥之表哥。在她看来,俞胥之根本不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只是,云枝隐约弄懂了俞寻之的脾气他是一只会随时炸毛的猫,要时时刻刻顺毛捋,一旦答的不合心意,就会突然跳起来,咬人一口。
云枝并不直接回答俞寻之的话,而是问道:“夜已深了,二表哥还未睡,可是被今日之事扰的心烦?”
俞寻之果真被她引去了注意力,不再和俞胥之比较。
他声音微冷:“你是在关心我?”
云枝颔首:“我当然关心你。”
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云枝回答的如此干脆利落,不由得神色一怔。俞寻之心底有浅浅的欢喜浮起,似一小片甜水在他的心窝摇晃。但很快,他就把这细微的欢喜盖住,神情、声音仍然如同寒冰一般冷硬。
“表妹说好听话的功夫,当真是一日比一日见涨。”
云枝叹气,小声地抱怨道:“二表哥,你总不信我。纵然我们曾经有过龃龉,可不是已经重修旧好了吗,你为何还频频怀疑我的话,以为我对你的好是假的?”
云枝的质问声无丝毫震慑力,俞寻之却突然答不上话来。
他转过身:“巧舌如簧。”
看着俞寻之离去的背影,他临走时不忘记把门合拢,云枝轻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起了一层薄汗,胳膊有轻微的湿意。
云枝将袖子捋起,露出藕白的手臂。她将脸颊贴在胳膊上,因感受到冷热交替而身子一颤。此时,云枝才知道她胳膊上挂着的汗珠不是热的。
俞寻之起的很早,天未亮便在诵经。
云枝本就睡得不沉,听到隔壁低沉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睑。
她初时竟未听出这声音是俞寻之发出的,因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听之有宁静心绪的感觉。
这声音不是平常的虫鸣鸟叫,听多了让人心烦意乱。云枝反反复复听着,竟不觉得烦躁,反而睡意更深。
待云枝再醒来时,天已大亮,明黄的日光大片地照进屋内。
秋水端来茶水,送到云枝唇边。
云枝饮着茶,脑袋尚且迷迷糊糊,问道:“诵经声停了吗?”
秋水回道:“早就停了,二少爷已去了前院。老夫人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说好了一个人一个人地相劝,果真叫俞家众人一个一个进去。大房二房都劝过了,二少爷没有改变心意。现在,三房正劝着呢。”
云枝应声。
她大概能摸懂俞寻之的打算,不过是故意拿乔,抬高自己。只是云枝以为俞寻之所做所为太过冒险,毕竟俞家一家人来接是多大的阵势,给足了面子。在云枝看来,事不过三,俞寻之的拒绝最好不要超过三次。否则推拒的次数多了,万一得罪了俞老夫人,到时俞老夫人一气之下回了府,把他留下,岂不是弄巧成拙。
但云枝明白,有些决断只能由自己来做,旁人插不得手。
尤其是俞寻之行事自有想法,或许他想借此机会出一出被遗忘五年的郁气,若云枝贸然开口,被俞寻之误解了她帮着俞家人,视他五年来忍受的辛苦于无物,可就不好了。
云枝洗漱过后,用罢膳食,忽觉道观的食物比上次她来时口味好上许多。虽称不上美味佳肴,但清爽可口,颇具野味。
刚用罢膳,只见秋水急匆匆从外面赶来,称俞老夫人有话,要云枝也得前去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