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员每介绍一句, 象征着愧疚感和罪恶感的绳索就会又收紧一寸, 空气被压迫挤出,他站在原地, 怔怔地看着前方,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快要窒息而亡前的最后一刻,审判庭才下达了最终的判决结果他无罪。

于是死神将他的心脏从并未倾斜的天秤上拿了下来,放回了尤黎被掏空的身体里。

血液的回流, 呼吸的通畅。

仿佛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尤黎痛苦又迷茫地问,“所以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04告诉他,“不是。”

事实也好,安慰也好, 但不可否认, 尤黎从这两个字里得到了一些慰藉。

他用气音对接待员说, “我想去你们的实验基地总部,和你们人造人研究所里的基因库做一个匹配。”

他复述出04给他说的原话。

接待员微笑, “请问您做匹配的目的是?”

尤黎想说自己也不知道,04也没有告诉他,他自己猜测着,“我想看看你们基因库里和我基因高度相似的人造人都有什么改造方向,成功率是多少,病变成功后……移植到本体上的手术失败案例,以及培育一个人造人的全具体过程。”

尤黎看着很迟钝,但他接受新东西的能力并不弱,起码他能整合信息并从中挑出合理的可能性去利用。

接待员明显相信了,由此可见这里的人在开展和自己相关的人造人项目时,会有这些疑问很正常,只是要去研究所里做基因库匹配倒是少见,她询问,“您是刚从地表安全区上来吗?”

尤黎点头,有些迟疑,“是的,我之前从没有了解过,想多看一些案例。”

接待员查询了尤黎的身份ID卡,“稍等,我让我们的分部经理来和您交涉,如果您验资通过,会立刻有专机接送您过去。”

陈双走过来一步,她询问,“老大,我先把我们刚刚分赃的那些钱给你转回去?”

王衡咋舌道,“我们不会真的要去拿自己的基因克隆个人造人出来吧?”

林月不太同意,“我过了这么多个副本了,踩着同伴尸体才能通关的本不少,但这项实验简直比不当人还阴毒。”她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果你真的要去,我不会跟着一起。”

林月看向尤黎,“这些信用点是靠你得来的,剩下的我都会还给你。”

王衡有些为难,但也是和气生财为主,“说不定这也不是通关方法?通关条件不是找没有受过污染的地区吗?非得要去吗?”

唯一隐约知道真相的陈双,“老大绝对不会去造这个什么破人造人的,我保证。”

尤黎深呼吸一口气,他像是在跟所有人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嗯,我不会。”

林月和他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我不想通关通到最后连人都不是了。”她话是这么说,手上却干脆利落地把账户里剩下的两千万信用点转了过去,“走,去验资吧。”

王衡也跟着转过去。

将近一个亿的信用点果然让分部经理的腰瞬间弯成了九十度,他热情道,“我这就和我们总部打个申请,只是研究所是重地,护卫森严,您想进去得在隔离房居住三日检验,等确认您没危险了才能进入。”

尤黎问,“我们都需要吗?”

分部经理道,“是的。”

他们四人一起,乘坐了直升机径直从A-107区的分部飞到了A-00区的郊区总部。

零区寸土寸金,但实验基地仍旧占地有千亩,实验大厦与研究所堡垒和低矮的员工住房交错在一起,安保严格,互有门禁。

实验大厦的最外围是专门空出一块地,和实验基地园区内部做了接壤的临时居住酒店,入住时全身上下的行李都要过一遍扫描安检。

身份ID同时还需要上交,会有职责相关的官方人员专门对外来人员做背调。

三天后核验通关了才能进入。

一行人在前台办理入住,酒店只有四层楼,一层是大堂,二层是自助餐客厅,健身房和影院包括洗衣间都安排在这一层。

尤黎分到的住所在顶层的套间,但其余人却都在3L的单间。

尤黎没有什么行李,只有兜里揣着的几瓶营养液,衣服换了之后当天就能烘干,他的换洗衣服只有酒店提供的睡衣。

和队伍里的其他人说了再见,就洗了个澡,蜷缩进床上里。

搬进来的第一天,尤黎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没有出过去,他用被子筑了一个很小的窝,把自己埋了进去。

在又暗又闷的冰凉里抱着自己,做了很多梦,梦醒来又记不清了。

他会躲在被子里,反反复复地搜着电子手环,在各个平台,各个信息渠道,搜索着无数的关键字“人造人”“接种”“融合”“吞噬”“实验”“违反人道主义”等等等等……

无数的碎片信息充斥了尤黎的整个大脑,它们嘈杂,凌乱,像临睡前巨大的噪音,在他的耳边纷纷扰扰,让尤黎睡不好,也闭不上眼,心脏都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而一阵阵发悸。

他的思维变得很钝,仿佛凝固了一般,固执、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去汲取着一切的信息,又发现自己做得这些都只是徒劳无功,因为他无力去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一切。SΗ??

医生的药仿佛让时间变得更混乱了。

深夜,尤黎醒了。

他有些恍惚,闷在枕头里,问04几点了,声音也藏在柔软的羽毛里,让人听不清,只听出几分难受和模糊的三个字,“我好饿。”

04仿佛随时都在,“吃东西。”

尤黎闷闷地说,“不想吃营养液了……我想吃你做的。”他声音很小,“我知道在N区的时候,我每天吃的东西都是你用复制AI去给我做的,和系统空间里的味道很像我想你了。”

毫无预兆的,尤黎在一大堆说不完的话里,没有任何的断句,将这四个字藏在话里,一起说了出来。

“我想你。”

一句还不够,又说了第二句,强调着这三个字,仿佛在闹着什么脾气,问对方怎么还不来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