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到幻境见到伊西多之前，他想过无数种挽回伊西多的方法。他甚至故意把幻境的地点设置在了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这个普通的小房间里充满了瓦格纳和伊西多的回忆。

瓦格纳想好了一切：他可以用这个地方唤回伊西多与自己的回忆，他想让伊西多想起来，自己才是伊西多最先碰到的人，他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无间。被贬斥的王子和软弱无能的吸血鬼，他们是雪夜里互相依偎的小动物，他们过去只有自己。

但是在看到伊西多走进来时毫无阴霾的面容时，瓦格纳才发现伊西多已经一个人走得太远了，只有自己被永远地留在了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他惶惶惑惑依靠着那点回忆不断地麻醉自己，不断地希望伊西多能够回头看自己一眼。

瓦格纳在过去的每一刻都用忧郁又哀怨的眼神望着伊西多，他多么想提醒伊西多：我才是你最先碰到的人呀？你怎么从来不回头看看我呢？

但是在这个逼真到了极致的幻境中，瓦格纳看着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看着这些已经有着几分陌生的景色，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伊西多从来不活在回忆里，他一直在向前走，他会碰到新鲜的人――每一个都可以取代瓦格纳。

瓦格纳坐在镜子前等待伊西多的时候，他注视着自己在镜中的模样，用视线划过自己金色的头发和翠绿的眼瞳。瓦格纳审视着自己：他太普通了，就算只是作为食物，伊西多也一定会更喜欢别人的吧。

他只是曾经幸运，最先碰到了伊西多。但他连这点幸运都没能抓住。

第四十四章

64

瓦格纳总是哀伤的，就像是现在。

伊西多伸出手指轻轻撩了一下瓦格纳长而卷翘的浅金色眼睫，他不明白瓦格纳在为什么而悲伤，却能读出瓦格纳眼中传达出来的忧郁。梅瑞狄斯给伊西多读过的故事书里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忧郁小王子，他需要别人的开解才能开心起来，大概瓦格纳注定是一个忧郁的小王子吧。

伊西多的屁股向后挪了挪，他拍了拍床示意瓦格纳坐上来。瓦格纳垂眸坐到了伊西多的身边，伊西多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偏过头看向他：“你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我们是朋友呀，你可以告诉我。”

瓦格纳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克制住看向伊西多的冲动，他害怕只要对上了伊西多的眼睛他就会将自己心中一切卑劣和自卑的情绪倾泻而出。瓦格纳的嘴唇动了动：“伊西多，我只是发现，你似乎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伊西多大吃一惊：“怎么会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瓦格纳的眉头微微蹙在了一起，他重复了一遍伊西多的话：“最好的朋友么？”瓦格纳的声音很低，“可是伊西多，我不只是想要做你的朋友。”

似乎是知道了这次的梦境是自己最后一次能够抓住伊西多心意的机会，瓦格纳忽然把一直以来压在自己心底的话说出了口：“伊西多，我喜欢你，我爱你。你能明白吗？因为喜欢你，我才愿意喂养你的，我不是你想象中不求回报的好人。”瓦格纳露出了一点苦涩的笑容，“我也不是结巴，你已经知道了吧。”

事实上到了南陆之后瓦格纳结巴的毛病似乎就不药而愈了，伊西多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伊西多听到瓦格纳说的话头脑有些混乱，但他还是“噢”了一声。

伊西多捧起了瓦格纳的脸颊，这让他看清了瓦格纳翠绿色眼眸透出了忧郁和伤感。伊西多用手指碰了碰瓦格纳的眼尾，他以为瓦格纳要哭了，但实际上并没有。

伊西多不擅长处理复杂的问题，爱情对于伊西多而言过于难懂了，但他不反感亲吻瓦格纳，也不讨厌和瓦格纳上床。伊西多希望瓦格纳能够开心，就像他们曾经在一起时的那样。他托住了瓦格纳的下巴，在瓦格纳的嘴唇上碰了一下：“就像现在一样，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可以吗？我不想要你变得难过，我也没有不要你。”

瓦格纳的脸贴着伊西多的手掌，他的唇动了动：“我……我很没用，我比不上其他人，可是我很喜欢你。伊西多，我很喜欢你。”他把伊西多视作是自己的神明，是伊西多把他从毫无意义的荒凉人生中拉了出来，给了他活着的另一种可能。他曾经被人轻视被人丢弃，但伊西多撞进了他的视线里，他们的命运被奇妙地连在了一起。

伊西多不懂瓦格纳的自卑，他把瓦格纳抱进了怀里，真心实意地夸奖道：“你已经很厉害啦！”瓦格纳教会了伊西多很多东西，是伊西多来到人类的世界里第一个信任的人。伊西多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喜欢，他拍了拍瓦格纳的背：“我也很喜欢你。”

瓦格纳想要的很少，他甚至从来没有奢求过伊西多能够像对待爱人那样对待自己，他只希望伊西多不要抛下自己，他只想要一句“喜欢”。

瓦格纳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伊西多的脖颈间，贪恋地嗅闻着伊西多身上的味道：“伊西多，我很开心……”他的身影慢慢变得有些淡，在消失之前他依然抱住了伊西多，“去找塞缪尔，让他带你出去……我们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

第四十五章

65

伊西多有些苦恼，瓦格纳消失之前说的那句话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去找塞缪尔吗？可是塞缪尔会不会打自己呀……

伊西多又想起了上一次见面时塞缪尔凶巴巴的样子，他心中对塞缪尔的害怕让他不想去找塞缪尔。但是为了从幻境中出去，伊西多似乎又不得不去找塞缪尔。

最终伊西多犹犹豫豫还是踏上了寻找塞缪尔的路途，他在这片幻境里待得足够久了，天色逐渐昏暗下来，月光替代了日光。

伊西多又回到了自己最开始进来的地方，他又碰到了站在湖边一动不动的塞缪尔的雕像。伊西多插着腰在塞缪尔的雕像前站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雕像的脸，又报复性地拍了拍雕像的屁股：“你要改改你的坏脾气啦。”伊西多开始了他的说教，一条一条指出塞缪尔的错处，“你看看，还有谁的脾气会比你差呢？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带我去喝酒又反悔。你还克扣我的糖果，你怎么能克扣我的糖果呢？都说了多少遍我是不会长蛀牙的！你还欺负梅瑞狄斯，我都看见了！”

伊西多一个人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当然，真对着塞缪尔时他是不敢这么说话的，要不然塞缪尔一定会打他的屁股。

伊西多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的脾气不是这么差的话就好了……”伊西多又开始想念某段时期塞缪尔在教廷时的好脾气了，那个时候的塞缪尔简直就是天使啊。

现在天使变成了恶魔，伊西多仰头看着塞缪尔的雕像，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他又站了起来，想要把塞缪尔垂下去的唇角捏成微笑的样子，但硬邦邦的雕像怎么也捏不动。

伊西多想了想，去湖边的地上拔了花瓣撕成细长条沾水打湿了又拿了回来。他把粉色的花瓣贴在塞缪尔雕像的嘴唇上摆出弧度，这下塞缪尔的雕像终于拥有了笑容。刻意摆出来的笑容和雕像原来的表情格格不入，伊西多却对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该这样才对嘛。”

在湖边是找不到塞缪尔了，伊西多拍了拍手转身想要离开，雕像却突然活动起来抓住了他的胳膊。伊西多吓得差点从地上蹦了起来，他大叫了一声：“什么东西！”

本该是雕像的塞缪尔获得了活人的温度，他的手紧紧地箍住了伊西多的手腕。塞缪尔面无表情地盯着伊西多的脸，粉色的花瓣被他抿在唇间。

伊西多睁大了眼睛，听见活过来的塞缪尔开了口：“去哪里？”

伊西多没说话，他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确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塞缪尔本人。伊西多的面色猛地一变，他想到了自己刚才对塞缪尔做的事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但他还是抱着一点也许塞缪尔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侥幸心理，嘴硬道：“你管我去哪里。”

塞缪尔松开了伊西多的手：“我管不了你了，是么？”

伊西多嘀嘀咕咕的：“你凭什么管我。”

伊西多本来以为塞缪尔听到这句话就该生气了，但塞缪尔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抿着嘴唇垂眸看着伊西多。

塞缪尔伸手把自己唇间被捏成细条的花瓣取了下来，他看着自己掌心的粉色花瓣眼睫轻轻颤了颤。最终他也没有对伊西多对自己做的事情说什么，只是合上手掌把花瓣握进了手里。

塞缪尔转身走在前面，语气平静：“走吧，不是要出去吗？”

伊西多赶紧跟了上去，他十分自然地拉住了塞缪尔的手走在塞缪尔的身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呀？”

塞缪尔的步伐停了下来，他低头看了一下伊西多拉住自己手指的手，又看向了伊西多微微仰起看向自己的脸。他抽回了自己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看着伊西多。

伊西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忽然空下来的手，他不满地开口：“你又干什么呀！”塞缪尔不说话时就是冷着脸，伊西多从他的表情上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伊西多又去伸手抓塞缪尔的手却被塞缪尔避手躲开了，没能抓到手的伊西多一把抱住了塞缪尔的腰，这回塞缪尔没能躲开。

伊西多抱住了塞缪尔不撒手，反而质问塞缪尔：“你干什么？”

塞缪尔冷眼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我吗，还抱着我做什么。”

伊西多又被塞缪尔凶了一顿，他委委屈屈松开手，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哼！”他在心底骂了塞缪尔一万句小气鬼，但是嘴上一句也不敢说出来，只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不抱就不抱，我才不稀罕呢！”

塞缪尔盯着伊西多看了一会儿，忽然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我坏脾气？这世上还有脾气比你更坏的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