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的人静默片刻,侧首看向窗外,俩闺蜜愉悦地手拉手往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看清江晚宁脸上如柔和清风的笑,他也终于明白,这些年在庄家,她连人类最基本的哭笑表情也要有所收敛。
此时此刻,她才是真正的江晚宁。
直到两个身影在视野里消失,他才回过头,淡声道:“去医院。”
病房里,倚靠在床头的老夫人哀叹不停。
云婶走来走去,心里揣着事,总也定不下来。
“阿云,能不能别晃来晃去的,晃的我头晕。”
云婶突然停下来,双手交叠站在病床前,沉着脸:“老夫人,我烦。”
“烦什么烦,离就离,最好都离了,省得闹心,一个个没担当,要是凌泽在……”提到大孙子,老夫人喉咙一哽。
论懂事,还得是庄凌泽,体贴入微的一个人,说没就没。
那场事故,没有一天不困扰她老人家,可能怎么办,陆念华整日以泪洗面,赵悦带个孩子可怜兮兮,庄凌浩虽也因此事行为有所收敛,但能撑起庄家的人,偏偏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老夫人只能硬装强,人前是雷厉风行的大当家,可谁又想过,她可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整夜整夜,想儿思子,泪湿衣衫是常事。
以为庄凌洲康健如常,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也算了她老人家人生一大遗憾。
偏偏事不遂愿。
老夫人轻轻阖上眼,缓了口气。
“奶奶,”坐在凳子上削苹果的赵悦起身,微微俯身将切成块的苹果递过去,“吃点苹果。”
老夫人睁眼,轻轻拢眉,摇摇头,根本没胃口。
“悦悦,奶奶一时忍不住,想起凌泽心疼得厉害,要是他还在,你们一家三口,该多好。”
赵悦心尖紧了紧。
哭到晕倒,醒来接着哭成泪人的她,当初何尝不是想着就跟了庄凌泽一块去算了。
她是无比的爱那个男人,听到死讯的时候,她死也不愿接受事实,跌跌撞撞到医院,却与他生死两隔。
这些年,要不是懂事的儿子佑佑支撑,怕也走不到现在。
“奶奶,事已至此,我们都要好好的才是。”
赵悦嘴上安慰着老夫人,心里已是忍不住揪着疼。
“老夫人,”云婶感觉气氛不对,“别再提伤心事,大少奶奶好不容易缓过来,干嘛又揭她疮疤。”
言罢,老夫人愧疚点头:“悦悦,怪奶奶不好。”
赵悦弯唇:“奶奶,您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想想,凌泽肯定希望我们大家好好的,生者如斯,逝者安息,您要保重身体。”
云婶长叹:“都怪三少爷和囡囡,好好的闹什么离婚,老夫人您也真是,当初还能把囡囡拿下,让她嫁给三少爷,现在离婚怎么放任着不管,您要强硬一点,以死相逼,囡囡还能不从,三少爷还能放她走?”
云婶转身一屁股坐在床尾,委屈巴巴。
庄凌洲和江晚宁离婚,怎么能让她不难过,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在心里已经认了江晚宁这个闺女,如今盼得庄凌洲健康归来,以为能让他俩夫妻感情增进不少,没想到…云婶双手拍打着大腿,怒不可言。
“阿云,你是老糊涂了,”老夫人正色道:“你以为,囡囡是个吓一吓,唬一唬就轻易从了的人。”
云婶诧异,转身看着老夫人。
“她虽倔,却也懂事得让人心疼,我用庄家给予江家恩惠做借口,逼她嫁凌洲,她不敢不从,她心里委屈我都知道,在庄园这么多年,我当宝贝捧着她,护着她,万万料想不到,还是没能让她接受自己新的身份,”
“她始终觉得自己身份卑微,受庄家这么多恩惠,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再者,从小到大,她是真喜欢跟在凌洲后边,敬着他,又怕着他,大概,是真想报恩,还庄家一份人情,才会心甘情愿嫁给凌洲,哪怕堵上一辈子幸福,都没有半句怨言,”
“可如今,凌洲站在她面前,她好像目标达成,任务结束,已然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身份的悬殊自然而然成她自卑的导火线,一点点燃起,才让她不得不放手,我再咄咄相逼,要让她委屈成何样。”
老夫人又怎么不心疼,又怎么不盼着他俩好,无奈至极,哀叹不止。
自打上次俩人从北川离开后,老夫人一日一日茶不思饭不想,人消瘦不少,这次倒下,真是扛不住,一病不起。
要是平时,老夫人有个头疼脑热的病症,早把那丫头喊过来,哪怕是陪她说句话,唠唠闲,好比药到病除。
这次,她千交代万嘱咐,都给她瞒着不让透露半点风声到江晚宁耳里,决不让任何事影响她的决定,老夫人不舍,偏偏又想着让她重活一次。
“老夫人,您这么大年纪,心里怎么还能装这么多事,我以为,是您不管他们呢。”
云婶收住怒意,把手伸进被子给老夫人揉揉腿,她跟你老夫人这么多年,知道她行事果断,上次在北川一闹,也不见起半点水花,索性随了他们,感情的事,勉强不得。
赵悦安慰:“奶奶,现在凌洲和晚宁的事也办妥了,您要想晚宁,就让她过来看看您,怎么说,她还是您孙女。”
老夫人摇摇头:“别,我怕她又自责,那孩子,惹不得,哄不乖的。”
门外的人站了许久,眸中情绪如浓墨久久化散不开。
庄凌洲深吸口气,微调表情,终是拧下门把,推门而入。
“奶奶,今天感觉怎么样?”
老夫人端凝进来的人,脸上带笑,眸光却深沉得很。
老夫人问:“都办妥了?”
“嗯,都办妥了。”
庄凌洲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他连看也没看的证书,还原封不动的搁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