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1)

濯春尘说着说着,见两人俱都停下脚步,撑伞望向前方某处,不由循着视线看了过去,只见视线尽头是一身着华服的中年妇人,身材窈窕,漫无目的在悬满灯笼的集市闲逛,待她朝这头微微侧过脸时,李怀疏已凭着那双灵动的杏眼认出了她。

是贺媞。

作者有话说:

我恨……码字到一半键盘没电了,等充电再继续就熬到了现在……

槐树:嗯,很重要的人。

沈01:我醋我醋醋……诶不对,她说的人不就是我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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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鬼市

集市中人潮汹涌, 贺媞侧过脸时没有见到李怀疏几人,她未撑伞,形单影只地逆着人流走向边上一口黄泉井, 一时之间,眼中似乎只剩下那口井, 步履不停地靠近,越走越快, 细密的雨丝湿了她的面庞与衣衫, 她却浑不在意。

贺媞站在井边, 眼睛眨也不眨地往里看去,那黄泉水不知映出了什么景象,她捉袖掩唇,又是哭又是笑, 半跪下去, 抱着水井不肯松手。

“是你们认识的人?”濯春尘抬手一指, 又见那气质雍容的妇人魂被勾住似的, 几乎要将自己的头颈埋进水井了,蹙眉道, “不好,快去制住她,未投胎之前碰了黄泉水是要烂脸毁容的!”

话音未落, 身边两人已飞奔而去, 李怀疏一手执伞,一手提着衣角在积水的青石板上落下匆忙的足印,易泠看着她脑后轻甩的水墨发带, 忽而将步伐放慢了, 这时濯春尘紧赶而至, 微喘着气道:“是你家中长辈么?”

二人方才齐齐朝那妇人望去,濯春尘才有此问。

拇指轻抵伞骨,易泠握一把红伞慢慢走着,目视前方不看脚下,却能轻盈地避开水坑,像是在雨中闲庭信步,她否认道:“不是,是那李三娘停步去望,我好奇,也跟着看了几眼。”

她口吻认真,不像骗人,濯春尘点了点头,未去深思,再抬头一望,前方不远处,李怀疏已及时按住妇人双肩,发狠将她带离了井边。

李怀疏手中红伞跌落在地,集市高悬的千百盏灯笼透过伞面洒下一地红光。

眼前不再是泛黄的井水,郑毓的面容也随之消失,贺媞膝盖着地,垂眼看着覆着红光的石纹,未落的眼泪积蓄在眼眶,眼前朦朦胧胧,她吸吸鼻子,丢了魂似的,又要不管不顾地冲向黄泉井。

“殿下,别去。”李怀疏径直来到贺媞与水井间,阻隔了她缠绵不舍的视线,按住她双肩的手更用力了些。

一声殿下,贺媞神智慢慢清醒,后宫妃位不等,称呼也各有讲究,殿下之尊称唯独皇后与皇太后能够享有。

初入宫,她只是个位份卑微需郑毓护持的如嫔,待她费尽心机扳倒惠妃,终于被唤作殿下时,郑毓已不在了。

多年以来,贺媞以为最大的遗憾早在郑毓入宫为妃时便已写就,其后种种,不过是她执意强求,但那幅郑毓未送出的画卷又告诉了她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真实的答案,非她强求,也非她一厢情愿,画中郑毓所捧红豆是她秘而不宣的爱意。

最大的遗憾其实是阴阳相隔,是一生一死,叫所有大大小小的遗憾都只能被万念俱灰填满。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她想郑毓想了十几二十载,想得华发未披霜便被刻骨的思念早早地蛀空了身躯,从郑毓去后,每一日都似行尸走肉。

到头来,却也没梦见过她几回。

记忆总会慢慢淡褪,真要全都忘了那才好呢,但只消记得住郑毓这个名字,便能穿针引钱般串起一切好的不好的与她有关的情绪,躲得过什么?

贺媞灰扑扑地坐在地上,轻风伴细雨,吹动了支在地面的伞,红光流转,照不出她半分喜庆,像是高朋满座的婚宴上少了半边的囍字,热闹徒有其表,根本是穷其一生,难得圆满。

一身华服被雨水浸湿,上下睫毛也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是泪,贺媞双唇难以自制地颤动,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使痴迷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怔怔地看着李怀疏,将这人仔细认了认,酸胀的胸腔悲鸣阵阵,开口时都带着泪音:“原来是你,你死了这么久怎么也还在这儿?”

这事说来话长,李怀疏看贺媞也不像想听的模样,凄楚悲苦清晰地映在她寸寸肌肤上,难受得喉头一动,只是说:“您先起来,我们寻个地方躲雨,慢慢说。”

贺媞借她搀扶恍恍惚惚地站起身,目光越过她肩膀,胶着井边不肯放,喃喃道:“那口井……”

“镜花水月,捞不着的。”李怀疏以看透似的语气慢慢说道,双手仍置于贺媞双肩,便顺势轻轻抚了抚她后背。

她较之贺媞年幼不少,但兴许是过早地成为了一家之主,揠苗助长竟也能长成参天大树的经历狠狠磨炼了心志,安慰年长者也挺像那么回事。

这份温柔像极了郑毓,又何尝不是镜花水月呢?贺媞在心中惨然一问。

濯春尘拾起地上红伞,递给贺媞,大方笑道:“且用着罢,这方圆十里处处落雨,有几家黑心肠的店铺联手布了这一年到头都不会放晴的雨景,就是为了方便卖雨具。”

“伞就三把,你们不如挤一挤……”她又转头看向另外二人,话落一半便颇有自知之明地住了嘴。

她多余提议,易泠站在李怀疏身侧,默不作声地将伞面微倾,自己小半个肩膀暴露在雨中。

淋了这么一会儿雨,李怀疏头发湿了大半,脸上也都是水,怀中绢子湿得没法用,她索性捉起衣袖还算干净的一角随意抹了抹面颊,视线没被雨水遮住就好。

她向来是不在意自己外貌的,随意擦拭的动作未有半分落魄,反而利落至极,这样的不在意与她一尘不染的风骨大相径庭,浑然有股清清冷冷的距离感,旁人看不透她,也更是好奇里头是否藏着腐坏的另一面。

湿哒哒的发丝乱贴面颊,这一点凌乱落在旁人心间是不小心沾染的朱砂,十分醒目。擦不干,拭不净,倒是叫人起了些恶劣的念头,干脆将红墨尽数泼洒在纸上,彻彻底底地玷污了才好。

从旁倾斜的伞替她遮住了雨,李怀疏揪着衣袖拧水的动作顿了顿,知道是谁,也不抬头,抿唇道了声:“多谢。”

接着,视线中伸来修长匀净的指头,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捏住了她的下颌,稍稍往上一抬,李怀疏不客气地握紧对方手腕,用力甩开,向后退道:“几次三番,你未免也太失礼了。”

这道眼神很冰冷,比起从前对沈令仪的欲拒还迎,真是将拒绝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

易泠没生气,却是笑了一声,伞面紧随着她退后的举动再体贴地移了移,以指背抚过李怀疏鼻尖上的水珠,又从怀中摸出了自己的丝绢,递给她,淡声道:“这里没擦好。”

说罢,便执伞静静站着,别说冒犯了,连一个字也再未从嘴里蹦出来,好像方才就只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李怀疏擦干水珠,丝绢握在手上,犹豫了一下,才道:“等洗干净了再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