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1 / 1)

花猗表情有些古怪,反问道:“你晓不晓得那个李淳究竟是谁?还是说,你以为绥朝陛下这么轻易便情根深种,还是对一个男子?”

她往沈知蕴腕间瞥去一眼,笑道:“殿下对情|事是有些迟钝,也情有可原。”

余婉一直静静立在沈知蕴身侧,沉默得像块石头,此时却紧张得掌心沁汗,生怕花猗说出断情蛊。

“所以这个李淳……”沈知蕴垂眸片刻,对花猗这道目光有些不明所以,紧追不舍问道。

“或许我应当对殿下说起她另一个名字。”花猗一字一顿,“李怀疏。”

沈知蕴心中微震,她虽然早有预感,却没想到真是这样的答案。想起自己支使李妍在后宫迷路,制造巧合与李识意偶遇那日,她原来是那么早就见过重生后的她,难怪……难怪当时便觉得甚为熟悉。

“怎么会?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花猗昔日部下并未遭到血洗,她虽然不能踏入青丘,却仍然可以获取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于是将自己所知事情娓娓道来。

听罢,沈知蕴陷入沉思,久未开口。

“莫非此人对殿下意义深远?”花猗见她有些失态,不由猜测道。

沈知蕴叹息一声,诚实道:“我视她作友。”

“原来如此,虽未与其谋面,但闻得殿下这句大概也晓得是怎样见之难忘的女子。”

花猗稍微一顿,又道:“既然今日与殿下契约已毕,日后恐难再见,我再坦白一事李怀疏前世中毒身亡也与我有些干系。我曾告诉般般,绥朝陛下有李怀疏这一助力,殿下夺取江山更多几分困难,她不知怎么想的,竟买毒杀之。”

沈知蕴眸色讳莫如深,缄默以对。

花猗复又戴上狐狸面具,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如殿下所说,同殿下共此一段路程也算缘分,而今辞去,还望来日能听闻殿下的好消息。”

“也罢,我便再劝一句,权当是临别赠言。乌伤王庭还将生变,三方混乱之际,前路迷雾重重,连我也难预测。但没有比李怀疏更能牵制绥朝陛下的人选,她之于殿下,即如般般之于绥朝陛下,不过是个筹码而已,殿下当以大局为重。”

花猗走后,屋内陷入死寂。

目光落于沈知蕴好像在酝酿一场雷霆怒意的背影,余婉凝神细想,其实大概晓得她最在意的是什么。

并不是李怀疏竟死在庄晏宁手中,而是现在正值关键时候,经花猗之口暴露出庄晏宁曾经瞒着她行事,这已经大失一个属下的水准,更别说庄晏宁还肩负重任,在她身上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不仅要完成使命,还要全须全尾地回来,这恐怕才是沈知蕴真正所想。

余婉身处局外,自然耳聪目明,深涉局中的这两个人却未必知道自己想的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沈知蕴冷然吩咐:“叫她过来。”

却说庄晏宁今日清晨便出门去往城内各大首饰铺子,进出一间又一间,终于选中一支通透碧绿很衬肤色的竹簪。她即将代表洛州这边出使玉瑟城,归期不定,然而春社过后便是沈知蕴的生辰,她怕自己错过,所以想提前送出生辰礼。

回来时被余婉截住,余婉简单将发生的事知会一声,庄晏宁沉默片刻,出乎意料的没有畏惧恐慌,反而如释重负地一笑。她只是颇为遗憾生辰礼暂时不好送出去,便用帕子包好竹簪,揣入怀中,点头道:“好的,我这就过去。”

“好好同殿下认个错,至多被罚顿板子,横竖你过几日就要远行,殿下向来心疼你,也会顾及路上颠簸不便养伤,应当不会罚得太重。”

“嗯,我晓得的。”

第95章 对质

庭院深深, 主屋附近的侍从与暗哨俱都在余婉走后被遣散。

庄晏宁埋头走路,并未留意。即便注意到这份不愿在人前伤她颜面的用心,她也只会以为是事情涉密才刻意屏退, 从来不会往感情那方面想,她没有这样的底气。

走至屋前, 她深吸口气才越槛而入,合上屋门, 向前几步, 一言不发地跪在案前, 一副任由处置却不肯认错的模样。

沈知蕴见她如此,微微目颤,恍惚以为时光逆转,又回到多年前的虞山行宫, 眼前这人身量再减小些便是当年的般般, 别无二致的倔强。

少年心性浮躁波动, 药童吃住都在一处, 整日不是讨论功课做得如何,便是讨论又淘汰几人, 参与试炼的心态时常受到影响。唯有般般总是独来独往,不管不顾地奋发努力,说好听些叫心志坚毅, 说难听些叫认死理。

她最终能被选中也恰是因为这一点。

其余药童被驱逐下山, 沈知蕴将般般留在身边并亲自教养,长达一年有余。

她教她诗文骑射,也教她行止仪态, 她如问起其余疑杂, 也会为其解难。进步有嘉奖, 过则责罚……一根沉重的戒尺与一双柔软的手,将她罚得臀肉肿痛不敢坐下的人却也是轻柔替她上药,温言哄她喝药的人。

俘获一颗自幼失去双亲的少女之心原是如此轻松。

般般视她的殿下为至亲,为依靠,为明灯……浑然未知,殿下最初对她的那份好也仅是驾驭人心的一种手段而已。

那日在虞山脚下将般般送走,她一双眼睛莹润欲滴,频频回头顾看,舍不得走。沈知蕴便晓得自己已驯养出这世间对主人最是忠心的属下,不会为利益所诱,也不会率性倒戈,谁能成为她之命门,谁便可以永远掣肘她。

沈知蕴替般般取名更籍,晏即河清海晏,宁是四海安宁,假以歙州庄氏女的身份进入丰山书院求学。

她并非对般般寄予多大厚望,而是在花猗堪比预言的梦中,同她若即若离、被认为是她钟情之人终将葬身在玉瑟城,那也算是为国献身,当配这样的名字。另一方面,也代表着她对山河平定,王朝复兴的期许。

但般般对她来说真的只有利用价值么?

这出戏演到今日,这盘战线很长的死局布置到今日,沈知蕴已辨不清自己几时转变的念头,她不再希望这是死局,她希望庄晏宁能从死局中走出,平安回到她身边。

即便这样的希望或许会牺牲一定的胜算,她在百般权衡之下竟也愿意。

可是关键时候又叫她知道原来最早落下的那枚棋子却也是整局手谈中最不稳定的因素,草蛇灰线,伏延千里,好像胜负已在冥冥之中见分晓,让人突生不好的预感。

其实不听话的属下由着她自寻死路也没什么,但这个不听话的属下偏偏是般般,沈知蕴便不知该如何拿如何放了。

她自诩冷静理智,处事游刃有余,甚少被逼入两难之境,当下这种感觉陌生而讨厌,以致她有些不敢预想在玉瑟城究竟会发生什么。

细数这些年来,般般对自己几乎唯命是从,只有两件事她私自做主,一个是易容,一个是买毒杀人,这两件事却都与李怀疏有关,她想知道其中原因。

良久,沈知蕴涩然开口:“想必余婉已经跟你说过前情,我问你,花猗所言是真是假?”

庄晏宁抬眼道:“是真的。”

她应得脆生生,逐字咬出啖人血肉般的咀嚼感,投来的目光烧着一把火,像是要从沈知蕴难得出现波动的面容中硬生生剥出几分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