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他心里清楚朱明生活的艰难困苦,然而,他的想象无论如何也未曾抵达这般凄惨的程度,从没有想过朱明的生活环境竟会这般糟糕。

朱明一动不动,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把破旧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的椅子上。

他的身姿显得那般落寞,却又带着一种倔强的坚守,似乎早就料到朱福贵会来,神情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地直面着这个他曾经满心依赖、视作父亲的人。

朱福贵刚迈进屋子,刺鼻的浓烈发霉味道,就如凶狠的恶兽般猛地扑来,呛得他瞬间呼吸不畅,忍不住紧紧捂住嘴巴,身体剧烈颤抖着,接连不断地剧烈咳嗽了好几声,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满脸愧疚地说道:

“朱明,为父万万没想到你住的屋子会这般破旧简陋,寒碜到这般地步,这些年,可真是太委屈你了。”

朱明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双唇紧闭成一条倔强的直线,仿佛被封印了一般,没有吐露半个字。

朱福贵满心期待地等着朱明的回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的等待中,见朱明不跟他说话,不得已缓缓地张开了嘴,像是在喃喃自语般说道:

“我不知道夫人竟是这般心狠手辣地委屈你,你也别怪她,她是恨透了你娘亲和我,所以才会把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怨气都不顾一切地发泄在你身上。你娘亲她……”

没等朱福贵话说完,一直沉默不语、压抑着怒火的朱明骤然怒声咆哮道:

“有什么话赶紧直说,别在这儿东拉西扯、啰啰嗦嗦,更不要在我面前提及我娘亲!”

他的声音犹如炸雷一般,在这狭小破旧的屋子里回荡,震得人心头一颤。

朱福贵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的震惊。

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向来温顺得如同绵羊一般的朱明,竟会有如此狂怒暴躁的一面。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朱明,模样虽说大体上与往昔并无太大差别,可那骨子里透出的气息却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那眼神中充斥着的,是如极地冰川般冷冽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将周遭的一切都瞬间冻结。

仅仅是不经意间的匆匆一瞥,就让朱福贵觉得好似有无数把冰刀直直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忍不住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从心底深处源源不断地涌起一股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满心愤怒,原本想着朱明竟敢这般毫不留情地顶撞自己,定要狠狠地训斥一番,让他知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尊重。

然而,当脑海中浮现出一会儿要说的那些至关重要的话,那即将脱口而出的严厉训斥,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给塞了回去。

朱福贵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慌乱与不安,轻咳了一声,声音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干涩。

他强装镇定地说道:“好,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

第297 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朱福贵眯缝着那双狡黠的眼睛,脸上堆满了谄媚而虚伪的笑容,嘴里滔滔不绝,凭借着他那能把死人说活的三寸不烂之舌,不遗余力地想要说服朱明:

“儿子,我可是打心眼里清楚,你自小到大经历的都是怎样的艰难苦楚。

我曾经信誓旦旦向你保证过,一定会给你寻摸到一个顶好的归宿,让你从此过上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彻底告别这苦哈哈的日子。

我对你许下的这个诺言,就在今天,马上就能变成现实啦。”

说到这儿,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偷偷抬眸窥视了一下朱明的脸色,随后更是将语气放得轻柔绵软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你可知道,当今吏部侍郎眼看就要升任吏部尚书了,权势将只手遮天。

他偶然瞧见了你的画像,瞬间就被你惊为天人的绝世容颜迷得神魂颠倒。

吏部侍郎想要把你接进府里,像宝贝似的精心呵护着。

从今往后啊,你跟着他,必定是穿金戴银、山珍海味,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再也不用忍痛挨饿,更不用受你嫡母和哥哥弟弟的欺负。

只要你能把这位侍郎大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往后你那嫡母和兄长们都得对你毕恭毕敬、仰首瞻望,指不定哪天,他们还得眼巴巴地求到你的门前,低三下四地讨好你呢。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天大荣幸啊,朱明,为父我真心实意地为你感到高兴,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朱明阴沉着那双犹如深潭般幽暗的眸子,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突然,他嘴角狠狠一扯,冷笑出声:

“哈哈哈,既然是这么好的去处,你怎么不去?你的两个嫡子又怎么不去?

我倒是愿意将这么好的去处让出来,就让他们去尽情享受这份所谓的荣华富贵,承欢在吏部侍郎身下吧!”

他的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带着无尽的嘲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地刺向朱福贵。

朱福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圆瞪,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暴喝道:

“放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峰儿和浩儿那可是朱家的嫡子,怎可遭受如此凌辱,你……”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竟然说出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整个人顿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为复杂,既有愤怒,又有尴尬和懊悔。

朱明的脸上挂着冰冷而又充满讥诮的冷笑,嘲讽道:

“知县大人,您这可是说出心里话了?

他们是朱家的孩子,不能做出这等下贱的事,而我就理应去任人凌辱?

您可真是我的好父亲啊。

您把亲生儿子送到男人的榻上,任其玩弄,您在午夜梦回之时,难道就不会被噩梦惊醒吗?

还是说,你只把朱峰和朱浩当成儿子,而我不过是可以任你们践踏的泥土?”

他的话语字字如刀,眼神中满是绝望与痛恨,仿佛要用这凌厉的言辞将朱福贵千刀万剐。

朱福贵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他眉头紧锁,双眼冒火,满心的烦躁与困惑像一团乱麻般在心中缠绕。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向来温顺听话、极好说话的朱明,今日怎会变得如此执拗反常,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