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爱极了他这双眼睛,尤其当它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时候,那感觉像是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垂头连连亲吻小狐狸,等他心情平复了才铺幵一张纸,重新书写李文瀚的委任状。此人才华横溢,远见卓识,来日或可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
周允晟刚刚恢复的好心情又被破坏了,恨不能伸出爪子挠赵玄一脸。他飞快从他怀里窜出来,咬着宣纸重新撕扯,未曾干透的墨点被甩得到处都是,连赵玄的蟒袍也没能幸免于难。
“又怎么了?你今儿非要与纸张过不去?”赵玄摇头苦笑,冲王宝挥手道,“取一沓雪里香过来让璃儿撕着玩。”
王宝额角青筋微微一跳,暗道王爷一遇上小狐狸就有些不着调,却又不敢反驳,匆匆去库房拿来一沓雪丽香摆放在桌上。
周允晟看也不看,撕扯完委任状就趴在布艺小猪身上喘气,半截小粉舌露在外面,模样又傻又乖,可爱得紧。赵玄对他当真是一点脾气也无,拍了拍他圆圆的小脑货,继续铺宣纸写委任状,见累瘫了的小狐狸猛然抬头伸爪,又要撕扯,这才回过味儿来,试探道:“你不喜欢李文瀚?”
周允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嘴里“吱吱吱”地叫唤。
赵玄扶额低笑:“我也是傻了,竟问你这个。你哪里能看懂文书。”末了提笔再写,见小狐狸抬起爪子隔空在自己脸上一挠一划,像是在威胁,目中迅速闪过一道暗芒。
“你果真不喜李文瀚?”他举起小狐狸,鼻尖抵着对方鼻尖,深深看进他绚烂无比的茶金色兽瞳,似要把他的灵魂都看透。
周允晟用鼻子拱他,用爪子拍他,又伸出舌尖频频舔舐他唇瓣,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赵玄沉声低笑了片刻,这才把小狐狸放下,将仅仅写了一个开头的委任状亲手撕掉,缓缓说道:“既然璃儿如此痛恨李文瀚,那便不让他留在京城碍眼。这回可髙兴了?”
高兴!非常高兴!知我者非赵玄莫属!周允晟扑上去在他嘴上啃了两口,“呜呜”地表示赞赏。他万万没想到还未修复好妖丹化成人形,就能让李文瀚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果然还是爱人最给力。
赵玄顺势含了含他湿滑的小舌头,喉间逸出愉悦至极的低笑。王宝等内侍从未见过如此昏聩无道的王爷,脸上不免带出几分惊诧之色。都说美人祸国,哪曾想如今连宠物也能祸国,李大人若是得知真相怕会哭晕在金蛮殿上。
赵玄要整治某人自然不会留下话柄,命人连夜去査李文瀚的底细。李文瀚本就不是风光霁月的君子,虽然政绩斐然,却也做过不少徇私舞弊之事,更为了权力排除异己,迫害同僚,这才爬升得如此快速。
放眼满朝文武,能登临高位者谁人不是心狠手辣之徒,不查便罢,一查一个准儿,赵玄当晚就拿到许多罪证,授意言官在朝上弹劾李文瀚。
翌日,他穿戴好明黄蟒袍,将半睡半醒的小狐狸往衣襟里一裹,施施然上朝去了。摄政王素来威仪甚重,从未有衣衫不整,举止失仪之时,今日却兜着一只雪狐登上金銮殿,那模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皇叔,朝堂之上怎好带着一只狐狸,还是放到后殿托人照看吧。”小皇帝赵宗政今年刚满十六,嘴唇上长出一圈半软不硬的绒毛,看上去青涩而又懦弱,但周允晟却知道这是位惯爱扮猪吃老虎的主儿,谈笑间就能杀人于无形,只花了三年时间就彻底蚕食了摄政王势力,取得了天元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力。但那是上辈子,这辈子换成爱人来当这个摄政王,他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赵玄连眼皮子也未抬,轻轻抚摸小狐狸脑袋,淡声道:“璃儿胆小,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本王,否则便心情郁郁,不吃不喝。它早前受了重伤,再不能受刺激,还请皇上通融一二。”
赵宗政见他对这小畜牲爱得跟眼珠子似的,心里恼恨异常,面上却分毫不显,摆手作罢。连皇帝都没意见,朝臣们更不敢置喙,各自站好后开始禀事。
按照摄政王的授意,几名言官将李文瀚大为弹劾一番,直言他徇私舞弊、迫害异己、贪赃枉法,不配在朝为官,恳请皇上明察秋毫。赵宗政连奏折都摸不到,身边也没有可用之人,对京官尚有几分了解,外方官员一概不识,只能朝摄政王看去。
赵玄一面轻抚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一面漫不经心地摆手:“彻査。”
有了这两个字,大理寺已然明白该如何处置,立马遣人去镇国公府擒拿罪臣李文瀚归案。
李文瀚从恩师那里得到自己将调任户部的确切消息后大为扬眉吐气,且很快又要迎娶欧阳家嫡长女为妻,真真是心想事成,一帆风顺,在镇国公府几可横着走。
李国公非常重视这个庶子,让妻子打开库房,挑拣了许多贵重东西大张旗鼓地送到欧阳家,行了文定之礼。
欧阳明月与两家女眷们坐在一处说话,接受她们艳羡的目光。李文瀚今年才二十三岁,却已经坐到正三品的高位,再过几年便是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也大有可能。嫁给他早晚能捞着一个正一品的诰命,地位高过在场任何一位命妇,说出来谁人不眼红?更何况李文瀚还长得俊美异常,是许多闺秀的梦中情人。
“月姐儿真是个有福气的,嫁了李大人什么都不用愁了。”
“还是大夫人会调教人儿,看把月姐儿养得这般水灵,竟是满城闺秀都比不上!”
“去了镇国公府可要好生孝敬公婆,不可任性。”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话,却不防一名小丫头闯入正厅,急急高喊:“不好了,姑爷让大理寺的人抓走了!”
“你说什么?”欧阳明月淡定自若的面具骤然开裂,旋身就去了前院,临走时用阴狠的眼神剜了继母一眼,还当是她在搞鬼。
然而没过多久她便知道,这般大的阵仗绝不是继母那样的内宅妇人能弄出来的。李文瀚究竟得罪了谁,竟欲置他于死地?她一面往回走一面斟酌,心知自己必须想办法救他。
若在文定之前她大可坐视不理,然而镇国公府敲锣打鼓地将聘礼送到欧阳家,又加之她早前得了百花仙子的称号,一举一动很是惹眼,故而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将与李文瀚成亲,二人已是无法分割的整体。
若能把李文瀚捞出来,她自然要尽力一试,免得落了个凉薄无情的名声,捞不出来再想办法退婚便是。欧阳明月心比天高,怎愿意嫁给一个阶下囚?更何况还有继母在一旁等着看笑话,她越发不会甘于人下。
但她刚回京城不足半月,前去求了老爷子和渣爹,二人都不肯出力,一时间竟有些走投无路之感。她能力再强也只是个深闺女子,在京中一无势力,二无人脉,哪能把手伸进大理寺?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她脑中划过一抹亮光,立马换上最精致得体的衣裙,前往摄政王府
“烦请小哥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是小白的前主人,因极为思念小白特来求见,请王爷看在小白的分上通融一二。”敲开角门后她塞给小厮一两银子,绝美的面庞笼罩在丝丝愁绪中,看上去颇为可怜。
门房先是被她的容貌所蛊惑,待问清楚小白就是王爷的掌中宝玉璃,散漫的态度立即变了,热情地指点道:“王爷带小主子出去逛街了,你去花鸟市场和古井巷子转几圈,没准儿能遇上。”此女是小狐狸的前主人,小狐狸见了她定然商兴,王爷便也高兴了,况且她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并无危险性,不碍什么。
小主子?不过一只畜生罢了,活得竟比人还舒坦。欧阳明月心里非常不适,面上却笑得温柔腼腆,谢过小厮后匆匆离开。
与此同时,赵玄正抱着小狐狸在人潮涌动的花鸟市场里闲逛。他虽然穿着最普通的玄色衣袍,但俊美无俦的面容和不怒自威的气势仍然叫人退避三舍,更有几名全副武装的侍卫不远不近地跟随,越发显得与众不同。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他身边却空荡荡的,没谁敢凑过来,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若一个人也罢了,挤就挤点儿,但怀中还兜着一只小狐狸,莫说挤坏了,便是掉一根毛他也得心疼半天。
周允晟舒舒服服地窝在爱人怀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一双爪子,看见悬挂在头顶的鸟笼和笼子里飞来飞去啼鸣不止的鸟儿,他就觉得浑身发痒,尤其一双爪子更是痒得钻心,直想扑过去一口吞了。忍了足有一刻钟,当赵玄又路过一只鸟笼时,他终于忍到极限,“嗷呜”叫唤着扑了过去。
小狐狸待在自己衣襟里,小脑袋随着路边一一错身而过的鸟笼前后摆动,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全是垂诞,小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看得赵玄差点闷笑出声。他一时性起,专往鸟笼子多的地方走,见小狐狸忍不住扑腾过去才哈哈大笑着把他从半空中捞回来,象征性地拍打屁股。
“想要吗?想要就亲我一下,我把全京城的鸟儿都买下来让你扑个够。”他凑到小狐狸耳边低语。
变态,连小动物也调戏!周允晟将脑袋藏进蓬松的大尾巴里,假装没听懂。赵玄目中划过一抹失望,却又迅速收敛,亲了亲小狐狸毛绒绒的脑袋,冲王宝挥手:“去,把这家店铺的鸟儿全买了。”
王宝躬身应诺,立马走进店门与掌柜的交涉,得知有几种鸟儿非常罕见珍贵,需花费万金之数,一面掏钱一面在心里腹诽:王爷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整一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啊!
买下的鸟儿自有欢天喜地的店家遣人运到摄政王府,另外还送了许多鸟食,全让王宝给推了。送什么鸟食,回去就进了小狐狸肚子,多此一举,还不如送些调味料。
“王爷,事情办妥了,回去小主子就能玩儿了。”出了店门,王宝肉疼的表情立马变成了谄媚至极的笑。
赵玄点头低应,见藏在大尾巴里的小狐狸状似无动于衷,尖尖的耳朵却一颤一颤,似乎在偷听二人谈话,心里早已乐开了。都说狐狸性狡,而今看来果然如此。他一面摇头低笑一面抱着小东西继续朝前走,路过珍宝阁时脚步微微一顿,旋即跨入门槛。
“小民见过王爷,王爷千岁。”珍宝阁向来是京中勋贵们惯爱光顾的去处,掌柜自然认识威名赫赫的摄政王,连忙跑出来行礼,起身后指着琳琅满目的博古架说道,“王爷您瞧瞧,这都是刚到的宝贝,您看上哪件只管拿去。”
“你们赚几个钱不容易,倘若让人随便拿,岂不要喝西北风?你给本王一个折扣便罢,无需如此。”赵玄淡笑摆手,本想将小狐狸摆放在桌子上,瞥见泛着冷光的酸枝木台面又迟疑了。
还是王宝最会察言观色,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棉质的小垫子,毕恭毕敬地呈上。
赵玄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接过垫子摆在柜台上,这才轻轻把小狐狸放下,那谨慎小心的态度像是手里拿着一件价值连城且易碎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