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浪摇摇头,“你觉得我是喜欢杀人泄愤的人?”
烈儿哂道:“无论你做出怎样歹毒的事,我都不会惊讶。不过,还是谢谢你有这么一点慈悲,让我在死前既赏月,又饮酒,还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说的虽关自己的生死,他却毫不在乎,似乎谈论的只是寻常天气,一边说,一边捏了一块梅花粉糕,放进嘴里,瞇着眼赞道:“好香甜,这是博间有名的点心吧?要是你要毒死我,建议你把这毒药放这点心里,我一定会吃光的。”
啧啧有声,把每碟里面的点心都尝了一点。
余浪静静看喝酒吃点心,毫无拘束,放浪形骸,越发像当日初见时那想什么说什么,天真烂漫的孩子,心里涌起复杂酸涩的滋味。
“惊隼岛一战,把鸣王的威望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有西雷王容恬和萧家两大背景,又挟这震惊天下的战果,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权贵,而隐隐代表了最不可能的神迹。在他的影响下,天下大势将因此陡然改变。”
烈儿蓦地咧嘴一笑。
余浪停住正说的话,问他,“你笑什么?”
烈儿道:“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我的命,现在却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天下大势,呵,不可笑吗?”
余浪不理会他的讥讽,温言道:“我和你说这个是有理由的,你听完就知道了。我们接到消息,鸣王离开惊隼岛后,直接在博间登陆。因为他这一仗把同国打得太惨,现在大部分国家都不希望招惹他,博间王那个胆小鬼更是如此,为了表示对西雷一方的友好,保护鸣王在自己境内的安全,从各方面调动了自己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博间将开始扫荡其他国家的潜伏势力,哨卡等都会增强戒备,各处都增加人手巡查盘问脸生的他国人。”
烈儿明白过来,“这样一来,你在博间久留,就很不安全了。”
余浪并不隐瞒,点了点头。
他沉吟片刻,补充道:“另外,永殷国的永逸,已经带着一群精兵,一路追查到阿曼江这一带,昨日鹊伏来报,见到有带永殷口音的人在查问过往渔船,手上还拿着你的画像。”
永逸!?
烈儿眼睛一亮,瞬间又黯淡下来。
他已经相通了余浪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手。
因为这艘商船已经不再安全,在永逸和博间的人马追查到这里之前,余浪必须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任何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就地解决一个阶下囚,远比带着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俘虏一起撤离容易。
“原来你不是泄愤,只是要在撤走之前清理掉留下的麻烦。”烈儿唇边逸出一丝苦笑,耸肩道:“好,你动手吧。”
余浪深深看入他眼底,忽然沉声道:“烈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烈儿身躯轻轻一震。
“这里越来越危险,我不能带着一个身系镣铐,还随时可能逃跑的人一起逃亡。但是,如果你我同心一意,我们可以一起走。”
“不可能。”
“烈儿……”
“绝不可能。”烈儿咬牙。
瞬间,他似乎窥见余浪心碎的眼神。
那烈儿以为今生也不会看得见的眼神,从他曾经心爱的男人眼中痛楚地流露出来,狠狠刺中他的心脏。
痛得他只能别过头,颤着手斟了一杯酒,狠狠喝下去。
想起了。
他又想起了,美好的一切破裂的那一刻。
余浪,我们逃走吧,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不可能。
他不顾一切地说出他所渴望的,得到的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可能,芙蕖。
梦想破碎的声音,如残缺的风铃哀哭着,回荡在他每夜每夜的噩梦中。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只是,拒绝的人和被拒绝的人,调转过来。
“为什么?”余浪缓缓吸了一口气,低声问:“同样的事,你从前曾经什么都不顾地做过一次,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
虽然知道眼前的男人狠毒无情,但他却有一双如此深邃而富有感情的眼睛。
被他深情地凝望着,烈儿感到自己的心脏激烈地颤抖。
他恨自己的软弱。
握着桌下的左拳,努力回想脑海里曾经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过他一切的那张温柔的笑脸。
永逸,他有永逸,只有永逸。
烈儿用力咬了咬下唇,冷冷道:“有的事情,能做第一次,但做不到第二次。就像你杀一个人,能杀第一次,还能杀第二次吗?余浪,你是聪明人,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余浪仿佛被剑刺中一样,脸上血色骤然退尽。
他坐在椅中,腰杆还是挺得笔直,指尖却不断地微微哆嗦。
极缓、极轻地,呼气、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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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他惨然一笑,“我每日喂你喝的那种药汤,名叫香魂断。那既是毒药,又是保命药,每日必须服下一剂,才能压抑住体内的毒性,一日不服,立即毒发。”
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