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井中随即攀出只纤长有力的手来,继而轻微破水声响,很快被风雨吞没掉了。井中人五指捉井绳,另一手抹了额发,露出一张十分昳丽的脸。

段隐青连忙蹲身,他凑近井口,小小声问:“姐,你怎么来了?”

“阿云,”那女人仰首,轻说,“案子攀扯上肃远王府,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近来须得明哲保身,你好好待在阁里,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段隐青连忙点头。

“阿云,”那女人顿了顿,问,“他们又给你打了新耳洞?”

“是那人要打的。”段隐青说,“他喜欢看我戴满金线白玉坠.......”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女人的手已经上探,摸到了他柔软白皙、却有着好几处孔洞的耳垂。

“好阿云,”她看着段隐青,悲悯地说,“你受苦了,一切就快要结束,姐姐向你保证。”

细密雨丝坠在二人睫毛,眨眼中顺着面颊往下淌,段隐青悄无声息地别过脸去,被那水痕刺伤了眼。

他只催促说:“你快走吧。”

水涌声轻细,海棠从段隐青掌心坠下来,被卷入了暗流中。小院夜里唯余风声,脚步和呼吸均被遮掩住,小阁楼的烛火也吹熄了。

稠夜里,那花又缓缓浮出井面,随着雨波轻轻晃荡。

***

丑时一刻,淫雨霏霏。

肃远王府院墙上隐隐响了猫叫,很快有黑影跳墙而下,守夜锦衣卫打了个哈欠,瞧见了一只夹尾飞窜的猫。

他小声嘟囔一句,靠着廊柱,微微垂下了脑袋,只觉察到一小阵轻微的穿堂风。

汤禾夜行无声,绕过锦衣卫耳目,已经快步至西北偏院墙根下,他刚一仰首,却对上檐瓦间戚川的脸。

戚川朝他挑眉一笑,问:“这么晚了,汤提督哪儿去啊?”

“二公子咳疾又犯,我去给他抓两副药。”汤禾问,“倒是戚将军,大半夜的不睡觉,骑在墙头做什么?”

“我失眠啊。”戚川说,“想不通那贼人怎么就进了院,害咱们二公子伤成这样,真是该死!主子气得睡不着,做近卫的自然得陪着。”

汤禾随他视线而望,隐隐瞧见了世子别院间仍亮着的灯。

“不过嘛,”戚川拍拍手,翻身下了墙,说,“抓药就抓药,汤提督翻墙做什么?白天里主子可交代了,王府内外须得封锁,一只鸽子也不许飞出去,你我也都不例外喏,方子给我吧,我托北镇抚司梁大人帮个忙。”

汤禾下意识去捂:“不必麻烦......”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戚川朝汤禾伸出手,泰然自若道,“我们的主子是兄弟,咱俩自然也就是兄弟。既是兄弟,忙点小忙怎么了?汤提督别客气。”

“药方给我,你今夜不就能早早回去,睡个好觉了么。”

***

季邈翻入温家院墙时,院里头的灯还没灭。他才刚踩着软腻青苔,中庭石阶上的李十一就猛地抬头。

这动作带得温时卓也看过来,他似乎还在说些什么,连张开的嘴都没阖上。

季邈快步走过去,问:“大半夜的你俩不睡觉,在聊什么?”

“温公子教我说宿州话呢!”李十一拍拍屁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不横竖要等世子你来,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温公子也失眠了,我俩就一块儿打发时间呗。”

“小十一聪明,宿州话学得很快。”温时卓直白夸赞道。

季邈看向李十一,问:“你都学了些什么?”

“我想想,”李十一掰着手指,努力模仿道,“噢哟,大晚上嘞,两个人都不睡瞌睡,就晓得约到起在......唔唔唔!”

温时卓捂着他的嘴巴往后退,慌忙道:“世子快去快去,几日不见,司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季邈一阵莫名其妙,他从未去过宿州,李十一发音生涩,方才那句话也没怎么听懂,但他此刻懒得深究,只往阁楼方向加快了脚步。

推开门后,屏后枝灯仅余一盏,静谧如萤火照映。卸掉假面的司珹如同衍都初见那夜,坐在案几旁望向他。

在幽幽然微晃的豆焰中,二人四目相对。

第43章 “为我戴冠吧折玉。”

季邈转身, 将肩上披着的雨蓑挂在木拖上,方才脱靴入席。

蒲团低矮,小巧蓬松, 季邈只能勉强曲着条腿,他原本想改换成跪姿,可被对面早坐得端端正正的司珹抬眼一瞥,便骤然生出一点微妙的忸怩。

“瞎动什么呢。”司珹问, “今日大理寺来查院, 将军心里不自在?”

“怎么能舒坦得了, ”季邈说, “一行锦衣卫都带着刀,将整个肃远王府围得严严实实,瞧着哪儿是来查案的, 分明就是来兴师问罪。季瑜伤得不轻,密密麻麻缝了十来针, 入夜时候都还没醒。那会儿满屋子的人都盯着我,好似全得怪我这个作兄长当得不称职。”

他沉默少顷, 将今日王府中情况全讲了一遭,又说:“那刀伤长贯脖颈前胸, 是由左向右|倾斜, 创口拉得又长又平整,却不见得很深, 紧要地方都没伤到肺腑。”

司珹平静地问:“二公子惯用右手吧。”

“是。”

“创口走势贴合二公子自己的惯用手习惯, 伤缘齐而浅, 应是一鼓作气划的, 听着不大像临时遇险、拼命挣扎后会有的结果。”司珹食指轻轻叩了下桌,问, “府医怎么说?”

“府医哪儿敢明说这种话?”季邈笑了笑,将目光从对方指节上挪开,“府医只能怀疑凶手老练狠辣,下手又快又准,方才使得本就疾病缠身的二公子躲避不急。可今日大理寺里里外外翻遍整个院子,也没寻到凶手留下的任何痕迹,像是人间蒸发。”

司珹继续问:“今日诊脉,病依旧是真的?”

“千真万确。”季邈说,“病容也做不得假,我这弟弟自小便体弱。阳寂到衍都千里奔波,快把他折腾散架了。”

司珹垂眸不接话,他举杯抿了一口茶,回忆前世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