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珹侧身,说:“略有耳闻。”
“阳寂缺酒,江州酒却最多。”宋朝雨笑眯眯地举起茶杯,“道法自然,缘来则聚咯[1]。回头可得劳烦司公子,帮我引荐引荐,再同世子详谈了。”
司珹神色欣然,同他碰了盏。
赶上除夕夜,这一顿饭吃得久,宋朝雨临到后面还是喝了,江浸月劝不住,只能冷着脸将他往车上拖。
她得照看烂醉如泥的主子,便无暇再送司珹。司珹择小道回了王府别院,推开门时听见了子时更响、爆竹声脆。
新年已至了。
司珹入屋推了窗,他撑在桌边,看碎雪里的漫天银花乍泄,被流光溢彩撞了满眼。
仔细想来,这竟是他唯一一个自己待着的除夕夜。他在朦胧的热闹与欢呼里,忽然觉出了一点孤独。
季邈此刻,应是在玉兰堂中守岁。
前世的他也是如此,年年除夕,总得同那三人一起度过。说是通宵守岁,但其实季瑜体弱不堪熬,往往丑时前后,几人便各回各屋。可待在一起的时候,话也不会太多,只要无人提他,司珹就鲜少主动开口。
孤独于他而言,倒也称得上习以为常。
唯一不同的一年是在宿州,那是前世长治二十八年的除夕夜,由舅舅温秉文操持宴席,季温两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中堂,焰火璨如流星曳尾,彼时推杯换盏间,他竟真有些醉了。
“等将来入了衍都,”温秉文给他夹菜,说,“阿邈也要常来找舅舅喝酒啊,我们见着你,就像又见着澜妹。”
他已经喝红了脸,目光在季邈身上滚过一遭,颊边的红就沁进眼稍。温秉文擦了把脸,哽塞道:“好孩子,你怎么、你怎么能这样像她?”
司珹喉间滑动,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也一字难言。幸而此刻堂门被推开,有只裹得严实的小团子跑进来,朝他甜甜一笑,作揖说:“小叔新年好!新岁大吉、祥云瑞气我的压岁钱呢?”
司珹失笑,记忆中的温秉文要去敲孙子的脑袋,被他及时拦下来,他下意识往怀中去摸红封,却摸了个空。
今夕是何年呐。
司珹眉眼低敛,缓缓垂下了手。
他像是再不堪忍受廊间风雪,伸臂扣牢了窗,将热闹喧嚣通通阻隔掉,转身要往浴房去。
倏忽,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那绝非恍然交错的记忆叩门声起初零散,见无人来应,稍稍急促了点。
司珹拉开门,正对上一只顿在半空的手。
“浑身酒气,”司珹蹙着眉,问,“你今夜到底喝了多少?”
季邈一怔:“我,我......”
他话未尽,竟然骤然失了力,再支撑不住般,直直向司珹倒来。
第23章 很好摸。
司珹下意识伸手,预想中的重量却并未压过来,只有腕骨处骤然一烫。
季邈努力撑着门框,好歹没直接倒在人身上。但他醉得厉害,终究站不太稳,一把抓住司珹的腕,才被骤然间的凉意激得清醒了些。
清瘦的腕,骨节突出,可又分明覆着层薄而匀称的肌理,修润如玉。
很好摸。
季邈在灯焰里眯起眼,视线顺着手臂的延展滑上去,就瞧见司珹僵了一瞬的脸色。他在对方的怔然里,倏忽口干舌燥,没忍住用舌尖抵了抵犬齿。
“司......”
“既然你站得住,”司珹神色微妙地问,“那能不能先放开我?”
季邈愣了愣,后知后觉地一松手。
不让摸了。
“抱歉,”季邈揉着脑袋,缓慢地说,“我今夜,我......”
“喝迷糊了吧。”司珹绕过浮雕屏风,往小炉边去,“进来之后把门带上,外面又吵又冷。”
临到他煮了醒酒茶端过去,季邈已经自觉坐到小桌案前。
季邈醉了酒,面上却不怎么显红。如今他坐得十分笔挺,自上而下地盯住桌角一只小酒壶,眉宇间竟有种令人生畏的疏离冷淡如若他没有在脚步声里看向司珹的话。
只一眼,少年人方才拒人千里的漠然就烟消云散。
甚至隐含着一点忐忑。
司珹视若无睹地坐下,将醒酒茶推过去,问:“饮酒伤身,今夜有什么开心事,值得世子爷这样喝?”
季邈咬着杯盏,一口气将茶饮尽了,才闷闷地说:“没有开心事。”
“噢,”司珹看着他,“那就是烦心事了,说来听听。”
“今日父亲向我问起你,讲了些不好的话。”季邈默了少顷,颠三倒四地继续讲,“若换做从前,我定然觉得那是劝诫,忠言总是逆耳的。可是今日我听着不舒服,就还了嘴,惹得父亲也不开心。夫人和阿瑜像往常一样,替我打圆场,但后来阿瑜也劝我警醒,他向来心细......那些有关你的成见,我听得难受,却没法告诉他们任何人......”
季邈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没醉!”
“嗯。”司珹眨了眨眼,说,“你这会儿清醒着呢。”
季邈点头,心满意足地笑了下。
司珹叹出口气:“就为了这个?”
“也不全是因为这事。”季邈不笑了,喃喃道,“还有之前许多。种粮失踪,瑾州李氏,小年家宴上你弹的曲子,和我母亲,我素未谋面的外祖。”
“九岁那年,我入衍都。季琰总在暖阁内随行长治帝,季朗我也见得少,皇宫冷清,到处都是墙。我那会儿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