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1 / 1)

如今这叫什么事儿!

季朗傻了眼,他摇着头想往后退,却被侍卫强硬地向前抵,将他硬生生推到长治帝身侧。

季朗慌乱地摇头:“不,不,父皇,不……”

“逆子!”长治帝在他耳侧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你去岁方才背熟的祖训皆喂了狗吗,今日竟然连剑都拿不稳,朕怎么会生出这样的脓包来!”

长治帝说着,扔掉自己的剑揪住季朗衣领,逼着他直直撞上城垛,又攥着季朗手腕,强迫他抓握剑柄逼向咽喉。

没想长治帝看似枯瘦的身躯中还能有这样大的力量,季朗连忙蹲身躲避,一屁股墩到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不不不不父皇、父皇!儿臣若死了,来日谁为父皇守灵呐父皇!今日我要是死了,您的血脉就当真断绝了啊父皇!”

长治帝要的就是他死!季朗死后太子方可无忧,来日起事夺江山,才不会因长幼之序,受这蠢货牵绊。他听季朗将话说得这样窝囊,心头登时更气,暴起便去追,将人硬生生拽了回来。

“孽畜!”长治帝以剑相砍,季朗慌忙躲避,“朕两月前就不该留下你这条贱命!”

前者又喘着粗气冷笑道:“也是,朕怎么就忘了你的出身?宫婢所生,到底是没骨头的孬种!”

他不会武功,准头不好,季朗被重剑拍中好几次,可剑只划破了衣裳,却没伤及要害。季朗在狼狈躲避和语言侮辱中,心头渐渐也起了火。

长治帝凭什么这样说他!

这一切难道是他选的吗?

季朗磨着后槽牙,在长治帝再一次砍向他时猛地弹身以头相撞,将长治帝生生摁到了墙垛缺口处,又劈手打落他的剑,歇斯底里地喊:“我到底有什么错!父皇,从小你便不喜我,只喜欢大哥!可我没有大哥那样好的生母,是,我命贱,可我这命又究竟是谁给的!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吗!”

长治帝被他摁得猛然后倾,上半身已悬空,已经快要站不稳。他慌不择路地去抓季朗,季朗却以为他还要再反扑自己,登时拼尽全力推了一把。

变故就这样接踵而至。

一个身影登时倒翻而下,又在坠至半空时猛地卡顿,发出凄厉哀嚎长治帝竟被二皇子亲手推下了城墙,手臂卡在墙沟排水槽内,被生生折断了臂骨。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现场甚至安静了好一会儿,临到季朗连滚带爬地逃走后,侍卫方才彻底反应过来,城内城外哗声喧天,声浪如波涛,就连季明远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发起抖来。

水槽距离城垛缺口近三米,怎么也够不着,侍卫们找来木杆,让长治帝还能用的手抓紧了。长治帝痛极,压根儿使不上劲,他慌乱抓了两把,挣扎间断臂反倒松动。

可是木杆太光滑了,长治帝握不住。

他最终绝望地脱了手。

成千上万双眼目睹晨光中的这一幕,年迈的帝王从高墙上坠落,尚且能动的手臂胡乱抓握,他是这样惊惧,却又这样无力回天。

随着巨声闷响,季明望砸到地上,碎成了一滩烂泥。

第113章 飞鸿已至。

城破了。

涌入的西北军如泥浪, 长治帝的残躯倒在城墙下,被禁军勉强拖回去,季朗却已经跑没了影。

四处乱作一团。

西北军往里横冲直撞, 收拾好行囊的百姓想要逃,却被乱军吓得又退回家中,宫人们收拾金银细软也在逃,残余都军再也挡不住, 巨钟嗡响时, 金銮殿内被困的文臣齐齐望向了东南方。

有人闭上眼流了泪, 那泪或许是为长治帝, 又或许是即将入主衍都的新皇。

季明远不是个好选择。

所有人都对这一点心知肚明,肃远王专断自大、不可一世,他或许是个还不错的守将, 然而莽勇有余而儒德不足,这些年里他藩地苍州, 可苍州传出的只有战功,从无民生之颂。

因为季明远不关心。

如今城破君王死, 亲手弑父的二皇子奔逃无所踪。许多臣子面如死灰,楼怀瑾跪在大殿上垂着脑袋, 听见有人窃窃道:“世子呢?”

楼怀瑾微微侧目。

温泓拼死送出去的孙儿定然要回来, 可他如今究竟到了哪儿?

楼怀瑾缓慢地撑身而起,他扶着廊柱, 跌跌撞撞挪到大殿边, 皇宫里这样乱, 宫娥太监们俱在争抢奔逃。楼怀瑾没有看他们, 他眯眼望进高天流云中,瞧见了墨似的一点, 那墨渐渐染了天色,唳叫恍惚响在耳畔,振荡着楼怀瑾的心神。

飞鸿已至。

巡鸣中方才入城的肃远军不得不回涌,谁也没料到季邈来得能有这样快他们前脚刚破衍都城,后脚东北军就彻底越过了雾隐山中北麓,尚且不知季邈究竟带了多少兵,可如今剩余的肃远军已经不到两万人。

眼看着墨云降至、堪堪仅余几里地,部下慌张寻找着主君,却发现季明远与李程双俱不见了。

李程双也不知季邈即将兵临城下,她已经快入宫墙,车辙滚动,将一切混乱暂抛脑后。季明远同在车轿上,已经只能虚弱地倚靠着软榻,车辙滚动,季明远垂落的手却连抓握的动作都做不出。

他舌头已断,同样一个字也发不出,就只能眼睁睁瞧着汤禾将季瑜引入轿中,又不得不任李程双拨开自己额上的斗篷,而幼子倏忽一怔。

季瑜围着季明远绕了半圈,说:“父亲这是……”

“是你那好兄长做的,”李程双说,“他挑断了你父亲的手筋,又废了他一条腿。”

季瑜的眼中丝毫无怜悯,他打量着季明远,像是在大量一件皲裂的漆器,眼里只有近乎天真的好奇,看得季明远遍体生寒,以呜声驱赶抗议。

“父亲怎么成了哑巴?”季瑜问,“母亲,这也是大哥的手笔么?”

李程双却笑了笑,她拉着季瑜,母子俩并排坐到软榻上。

“小阿瑜。”

李程双看着他,与从前十六年的别无二致,她是这样温婉周全、爱子如命的母亲,好似一切考虑都为了季瑜,因而哪怕遭遇背叛也毫不计较。

“母亲做这事,是为了给你铺路呀。”李程双温声细语地问,“如今你父亲已经残疾,再做不得君主,而你大哥弃父而逃,乃是大不孝,听闻他在陵乐时,还焚毁雾隐山庄。一桩桩一件件,哪样都能叫他坐不稳帝王位,那么这位置就只能是你的。”

“小阿瑜,母亲为你争取来的一切,你喜欢不喜欢?”

季瑜露出笑,说:“多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