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1 / 1)

“他舍不得呀,”温时卓捋着袖子,与他共行游廊下,感叹道,“你俩感情真是好。阿邈不愿意吵你,还顾虑到你喝完药嘴会苦。你在梦中也惦记着他,中午那会儿我叫他,你分明睡得正沉,居然也无意识应了声。这天下主君谋臣之间,竟有如此真……”

“什么?”

司珹猛地扭头看温时卓,诧然道:“二公子刚刚说什么?”

“啊?我说天下主君谋臣之……”

“不是这句,”司珹喉结滚动,问,“你叫的什么,我应了声?”

温时卓眨了眨眼,说:“阿邈呀。”

他迎着司珹错愕的脸,指向不远处的游廊尽头,示意道:“喏,说阿邈,阿邈就从外祖房里出来了。”

司珹登时转身就要躲,可刚迈出半步,便见身后季邈吐字清晰道。

“司折玉,站住。”

第69章 “我再给你亲一下,好不好?”

司珹僵硬地停住脚, 默默转了回来。

季邈已经跨几步到他跟前。瞧着司珹长垂的眼睫,问:“看见我,躲什么?”

“药苦, ”司珹轻声说,“舌根全是味儿。我想吃糖,寻洲。”

季邈一把捏住他的腕,抬了起来。

“那这是什么?”季邈剥出他掌心的荔枝, 将那颗已被捂得稍稍温热的果子搁到手里, 上下抛着玩儿了两遭。

“先生是不喜食荔枝, 还是嫌它不够甜?”

司珹忍了又忍, 终于一把夺回来,说:“外祖还在等我。”

“我知道啊,”季邈笑了一下, “外祖等着你,我也等着你呢司折玉。那么你来挑好不好, 现在想先见哪一个?”

司珹抬脚就走,擦身中撞过季邈肩膀, 目不斜视地进了温泓房间。

温泓果然在书房小案几处。他应当是刚用过晚膳,丫鬟们正撤着碗筷。温泓抬眼见是他, 和蔼地问:“折玉吃了吗?”

司珹脱了靴, 跪坐在季邈方才坐过的蒲团上,端端正正覆手膝上, 温和道:“多谢外祖, 已经用过晚膳了。”

温泓点点头, 又啜了小口茶。司珹却觉察出异样, 前倾间问:“温老可是有烦心事?”

“方才小邈同我参禅,说起庄生梦蝶之典故。”温泓问, “折玉,你怎么看?”

司珹面上不显,手心却已攥住了衣袍。他在被揉皱的布料里,轻声道:“学生以为,蝶在梦中方成蝶,梦碎或镜破,如水中倒影零散,难以再觅行踪。就算醒后复得之,蝶已不是梦中蝶,人也并非镜中人。”

“前尘种种,皆化云烟,今世历历,正当途中。”温泓笑了一下,“你是好孩子,晓得困则惘,不困方能破。那么小邈的心意,你可已知悉?”

司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他同澜妹一样,是个痴情种。”温泓和蔼地问:“但外祖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司珹一怔:“我……”

他在这瞬间心思纷杂温泓骤然间自称“外祖”,难道季邈当真已经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是前世今生、怪力乱神之事,若非亲身经历过,又怎会轻易相信?

游廊下铃铎晃,夜风凉凉,袭入竹帘窗。司珹在稍稍湿润的空气里,被小风濡湿掉思绪。饱满的酸胀的一切都填充着他,叫他心间柔软,又叫他惶惶然不敢直视。

季邈说了多少?温泓知道了多少?又信了多少?

司珹不知道。

他闭了闭眼,敢又不敢继续往下想别说回答温泓,他这会儿连直面季邈的勇气都没有。

司珹很清楚,这世上压根儿不需要有两个同根同源的人。如果对方为天潢贵胄,则更应如是。

眼下他能留在季邈身边,因为他是季邈的谋士,能为其出谋划策,助其逐鹿问鼎。谋士系附于主君,却并不与主君争其辉。若谋士一朝也成主君,则一山难容二虎,哪怕他无争夺之意,可怀璧已是罪。

届时哪怕季邈信他爱他,可今生亲人也定然会坚定不移,全然信他么?

两身共存于一世,还是太荒谬了。这世间万万秩序礼法,竟没有一条能容得下。

司珹不敢赌,害怕连现在朦胧的亲情也失去。

更何况……更何况他在不久前,刚刚定下心来,以如今“司珹”的身份,试着接纳季邈。

司珹揉着衣袍,指腹相互搓捻,已经微微发了烫。

他被夹在乱流里,周遭的话语变作镜,名为“季邈”的前尘原本被打破被掩埋,被他刻意翻扣下去。

他如今得是“司珹”,方才能承得住今生热切的情感否则这种关系究竟算什么?他和他自己拥吻,或许将来还会和他自己……

司珹难以想象,猛地咬住舌尖,生生逼迫自己就此打住。

这沉默落在温泓眼里便变了味。温泓细细打量着这位小辈,见他眉头紧蹙、目中犹疑,便知一切方还没有尘埃落定。

“折玉,”温泓说,“你给不出答案,心还乱着吧?”

司珹轻轻点了头。

“此事非儿戏。谨慎待之,自当为上策。”温泓劝慰道,“我见小邈情真难捱,他可曾迫于你?但是情之一字,分明最难强求。眼下他绕着你,圈着你,叫你看不清,叫你想不透。”

温泓顿了顿,轻声问:“或许你们应当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冷静,才能真正求得本心。”

司珹猛地抬起头,问:“外祖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