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肃此时身心皆融化在她身上，手掌摸着她的肩膀发丝，柔声道：“夫妻之间何须用求之一字，瑶瑶你尽管开口。”

穆瑶咽了咽喉咙，心一横道：“我想见先太后一面。”

在高肃的愕然中，穆瑶抬脸，看着高肃的眼睛：“我过往能去国子寺全是多亏了她，我想看看她，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见高肃没有立即接话，穆瑶又笑了笑道，“若是为难也没关系，不看又有何妨呢。”

高肃品着她那副强颜欢笑的小表情，嘴角不由往上翘了翘，凑近啄了下那张莹润的唇瓣，道：“我都还没说完呢，你那边就开始又有何妨了？想见个故人而已，算得上什么大事呢，只要我夫人想，我自然有法子办。”

穆瑶的眼亮了，欣喜道：“此话当真？”

高肃点头：“自然当真，只是需费上一番功夫，辛苦你要多等上两天。”

穆瑶哪里还在乎等上两天三天，一高兴亲上高肃一口，软声软气道：“辛苦夫君。”

高肃被这一声“夫君”惹得心痒，抓住她的腕子贴到唇畔吻了口，衾被一掀，罩住两人。

……

穆瑶确实等了些日子。

毕竟想见昭信宫那位，远不是跟皇帝打个招呼那样简单，光是打点好昭信宫和御前的里外关系，便要花费上不少功夫。可确实不是白费力，经太监女官们的明敲暗点，可比高肃一个王爷大喇喇提出要有用简单的多。

穆瑶被请入宫那日，由一名颇为年长的女官带路。对方似乎不愿去提宫里那些人人心知肚明的腌臜事，但碍于穆瑶的身份，去往昭信宫的路上还是得找些软和话说。

“近来天气越发转暖，人的脾气最易反复急躁。”女官陪着笑道，“陛下听说王妃的性子最好，连北宫那位到您手里，性情都能恢复如常，不由便动了请您入宫的心思，或许有您陪贵人说说话，贵人的心情也能松快些，您说是与不是？”

穆瑶只管听着，末了轻轻点头：“妾身竭尽所能。”

俨然副冷静自若的模样。

可等到了昭信宫外，穆瑶有些发怔。

如此富丽堂皇而又笼罩着森森死气的宫殿，几乎不必入内，便能想到里面的人会是何等绝望。

“王妃，请。”

由左右若干宫人簇拥，穆瑶一步步上了金镶玉砌的台阶。

待到两扇高大殿门被推开，随着门缝渐宽，穆瑶不由屏声息气。

她的目光从门前，到琉璃砖，到殿中随处可见的绮罗珠宝，千金一尺的烟罗软纱，一件又一件，扔得到处都是，垃圾一般，不受丝毫珍视。

在重重软纱之后，有道纤弱的身影蜷缩在广榻上，青丝委地，面埋膝间。

虽是白日，殿中却漆黑好似夜深之时，穆瑶迈着步伐往里走，视线逐渐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明明很早前就想见这个女子，可等真正见到，穆瑶心中除了莫大的酸楚，便是无穷无尽的彷徨。

鬼使神差的，穆瑶张口，轻唤一声“皇后娘娘。”

对方初时并没有什么反应，直等过了良久，方慢慢抬起脖子，如天鹅仰首，未见生机，唯剩破碎的美与静。

“是……谁？”

声音之哑涩微弱，几乎不辨声线。

穆瑶的眼睛一下就酸了，哽咽着强颜欢笑道：“是我，郑娘子，十三年未见了，我过往还给太子殿下做过馄饨吃呢，您还能记起来吗？”

又是长久缓慢的静寂。接着蓦然之间，那道身影似乎如梦初醒，猛然自榻上踉跄冲下，想要奔向穆瑶，可锁链的脆响一起，她便被牢牢圈回原处，寸步难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人我知道（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逆天

听到锁链的响声, 穆瑶明显怔了一下，奔跑着穿过重重软帐，一眼就対上一双含泪的眼睛。

十三年过去了, 她已经不再拥有曾经的风采，但容貌未改，依旧是熟悉的, 能让同为女子的穆瑶能感受到的扑面惊艳。

这惊艳，在当初的凤冠华服下, 是使人不敢心生半分亵渎的圣洁雍容，在如今的披发纱衣下，是犹如断翼蝶般的, 摇摇欲坠的脆弱。

穆瑶扑过去想将人扶起来, 但随着泪往下落，自己的力气也好似被抽干一般, 咬紧牙关也使不出半分力气，绵软的手只能抓住那截纤细雪白的手腕，颤抖着，一紧再紧。

李祖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目光一寸寸在穆瑶脸上打量过来, 不够，还抽出手去摸她的脸, 指尖沿着她的五官皮肤一一摩挲, 终于破涕为笑道：“郑娘子, 当真是你么？好久未见了, 你还好么？”

穆瑶忍着鼻酸眼酸, 强扯出抹笑，抬眼说：“娘娘, 我很好。”

随着穆瑶的视线対上她，李祖娥怔了怔神，突然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将穆瑶一推，身体不断往后蜷缩，努力去拉扯领口，遮掩暴露在外的皮肤。

那人昨晚留下的痕迹到现在还未消，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尤其是穆瑶。

因为穆瑶直到现在，还愿意叫她那一声“皇后娘娘。”

在穆瑶不解地注视下，李祖娥眼神闪躲乱颤，语气紧张成了一根紧绷的弦：“我现在知道你回来了，你平安就好，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脚腕上的锁链太沉太厚，不知挣扎过多少回，脚腕上新旧伤疤交叠，往后退时，穆瑶一垂目便能看到从肌肤里隐约往外渗的血色。

“娘娘！”穆瑶遏制不住哭腔，过去想安抚她，“十三年未见了，您就不好奇我去了哪？没有半句话想要同我说吗？”

李祖娥笑了笑，泪珠顺着落下，拼命摇头：“我没有什么话想要同你说，你走吧，别靠近我，也别看我，我……我怕污了你的眼睛，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一段话像一把刀子直插进穆瑶的心里，痛到穆瑶连喘气都要大张着嘴才行。

“不难看，娘娘。“穆瑶哽咽道，”不管过再久，您在我眼里，和过去从未变过，您永远，都是我第一眼看到您时的样子。”

李祖娥的情绪在听到这些以后有稍稍的稳定，可也只是冷静下来抬眼看了穆瑶一眼，继而彻底崩溃，伏膝大哭道：“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你不要再骗我了，我心里清楚，我现在算是什么人呢？我是显祖皇帝的皇后？是济南王的生母？还是他高湛后宫中的妃嫔，他的一个玩物！”

她的指甲开始不断去抓挠脖子上和胸口的痕迹，呼吸急促语无伦次：“我不想看到这些的，我为什么要经历它们？他明明可以让我老死在宫里不管我就是了，为什么要这样対我？我不想这样啊，我做不到去接受他，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感到无比……恶心。”

穆瑶抓住她的手，慌忙劝慰：“娘娘你不要这样，错的不是你，不要这样対待自己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