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真下了,恐怕堤坝是堵不住的。

更?不要说还有人推波助澜,挖开决口?,故意放河水冲下。

堤坝若真被冲垮,齐福镇的百姓,俱要变成水下冤魂。

张秀才?只道这伙人居心不良。挖决河堤是大罪,如何敢做?

他是个?热心肠,也不管有没有人信,也管不了自己赶路,将书箱放在?庙中?,跌跌撞撞,不顾浑身湿透,就摸黑往山下走。

天边已经有了一丝亮,刚出庙,雨势愈急。天倾般的暴雨,将世界冲得茫茫,到处是轰隆隆般的声音,树木已经接二连三被冲倒。

如此雨势,竟比他躲入庙中?,还要翻倍不止。

当真应了那伙人的预言。

张秀才?心中?沉重,冒雨下山,但山流如洪,他赶路艰难,摔倒了好些次,才?到半山腰,却?闻雷霆暴烈之声,沉闷又宏大,甚至盖过了暴雨声。

隐隐听得山下有无声敲锣打鼓之声,似乎百姓奔逃,叫嚷、通知什么。

他从?山上俯瞰,看到堤坝果然轰然溃败,决口?处,洪水涛涛而下,摧枯拉朽,鲸吞生灵,齐福镇尽没水中?。

张秀才?双腿站战,却?看到,不远处的山林中?,有一大群人结伴躲着,看着山下,又哭又笑?,涕泪齐下,赫然是方才?挖掘堤坝的那伙人,正大吼着“成仙,成仙!请神下降!”

请神下降......是乩教信徒最喜欢说的。

他愣住了。趁着这伙人情绪激动还没看见他,赶紧避开。

在?山上躲了两天,靠吃干粮野果度日,总算等到洪水稍稍退却?。不敢久留,也不敢再过临州,绕路回了宁州城。

一回宁州,张秀才?顾不得赶考,也顾不得其?他,风尘仆仆,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到衙门敲了登闻鼓,尽诉所见所闻。

此事临州水患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宁州,据闻齐福镇损失最惨重,人畜伤亡难以计数。

宁州知府听到张秀才?所说,吓了一大跳,连连追问。张秀才?坚持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宁州知府立刻联合临州知府,根据张秀才?所述,到溃堤现场,果然在?隐蔽处发现了人工挖掘的痕迹。

张秀才?记忆力不差,根据他的描述、指认,官府甚至在?齐福镇抓住了那伙乩教徒。

这伙人胆大包天,犯下如此罪行,竟然不逃走,还盘桓在?洪水褪去后?的齐福镇这些人甚至就是齐福镇的本地人。

谁也想不通,他们为何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对父老乡亲家园故土下此毒手。

而且齐福镇本来是附近一带信奉乩教最虔诚的镇子,可谓举镇都投了乩教香火。

倘若施刑逼问,这些乩教徒就满口?请神下降云云。

问为何请神下降却?要如此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信众?却?又始终答不出来。

朝廷大怒,或者说,借此大怒,终于找到根由揭发、发落乩教。皇帝命官军在?附近州府大索月余,将所有临、宁二州的乩教徒都暂时羁押,一一盘查,无罪者再与释放。

胡虫虫道:“由此案,事态越滚越大,朝廷查出更?多乩教私下里干的杀人放火的罪行,从?临州、宁州开始,波及到整个?郡,最后?牵连全国?。皇帝勒令所有乩教徒,若只是普通信众,即刻退教。虔诚信众、核心信众,若举报有功,可将功抵罪......”

一时间,天下抓了不知多少乩教徒,该退教的退教,该关的关,该杀的杀,杀得人头滚滚,各地乱了整整半年,最终才?将乩教掐灭。

胡虫虫道:“宁州当时也有不少街坊邻居信了乩教,不过都是普通信众。关了一阵也就放出来了。”

李秀丽这才?知道,为什么张秀才?的邻舍亲戚,待他是这样的态度。

“这些年来,乩教销声匿迹。”胡虫虫道:“我窝在?宁州修行,双耳不闻窗外事,也就仅仅知道这些了。还是老师当作?故事,讲给?我听的。”

“信乩教的权贵不少。虽然很多人都被抓了,但又安然无恙被放出来了。反是我老师,因此遭人记恨,半生不第。”

“齐福镇、独龙村,都是当年宁、临二州,乩教闹的最厉害的地方,举镇、举村投信乩教。”

最虔诚,却?死伤最惨重。

现在?的这些镇民、村民,都是当年少数残存者及其?后?代,以及部分外面迁徙进来的。

说到这里,它再也抑制不住,颤抖起来:“我知道齐福镇的那个?洞天是怎么来的了。都是水怪......水猴子......溺死鬼......当年乩教徒放水淹没齐福镇后?,怨恨之炁,成此洞天。那个?怪物,就是昔日被淹死的齐福镇百姓的残存之炁所化!”

“我听、听到了,齐福镇那个?庙里,他们在?诵......诵.....‘请神降福’......齐福镇,又信了乩教......乩教回来了......所以,才?要、镇压受害者的炁所化的鬼怪,不让它报复......”

“独龙村,也是当年乩教的虔信之地......夜鹞子他们,能掌握这些与乩教关系匪浅之地的洞天,十之八九,要么是乩教中?人,要么与乩教渊源极深......”

李秀丽皱眉:“走,我们回转过去,去齐福镇再看看!”

胡虫虫却?拉住她的衣服,骤然恳求:“不,不!尊者,现在?不能回去!请您救救师兄一家!”

“如果他们真是乩教徒,一定也会去报复师兄的......师兄是老师的独子。乩教杀人,向来狠辣,有灭门的习性?......他们卷土重来,既要报复,说不得也会对师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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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闯过若干洞天,早已不知去临州、宁州多少远了,四面风物,都明显不同起来,空气也变得干燥。路人交谈,口?音也变了。

李秀丽左右环顾,往前看到了一座牌匾,上书“平州城”。

胡虫虫也看到了,露出大喜色:“平州!这里离京师已经不远。只要过了平州,就是京城。师兄听说就被分在?这里做官!”

这倒是巧合。这一连串洞天的尽头,恰是平州。

既然到此,李秀丽让胡虫虫起来:“行了,别哭了。你的毛干了湿,湿了干,早就臭了。那就先去找你师兄,确定他没事,再说别的。”

她转头嘱咐二虎:“你往回飞,先去找宁州、临州的城隍,告知他们具体情况,毕竟是他们辖下。再去齐福镇,你先盯着那帮人。洞天破了,他们现在?只是普通人,但也要防他们再闹什么幺蛾子。”

二虎点点头,又向李秀丽讨了一些灵炁补充,遂四掌生风,振翅南去。

李秀丽这才?让胡虫虫幻化了相貌,带着他进城找张秀才?的独子,张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