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兄妹没什么见识,并不知道赤霞龙女的故事,也不识字,只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土地神,出于善心,顺手一拜,一为罢了。
回到村中,就惊恐无比地发?现,父母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环脖的血痕,针线歪歪扭扭地缝了一圈,又用粗布捆着木板固定,只是?略不牢固,时不时头颅就会偏歪一下。
父亲举起锯子,母亲举起砍柴刀,笑着劝他们?:“孩儿?,你们?也一起把脑袋中的那团无用血肉换了罢。神主说?,只要我们?换下了脑中的无用血肉,就可以得到无上的清明聪颖,从此再不为战乱、饥饿、贫穷、疾病所苦。”
眼睛里时而闪过一缕电光,无机质般盯着少男少女的脖颈。
妹妹机智,在痛苦与危急中,立刻说?:“母亲,锯子上、刀上沾了你们?的血与脑浆,劈砍脖骨时,已经钝了。我们?怕痛,把刀磨得锋利一些罢!锯子也坏了,得借一把好?的。”
父母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于是?母亲去屋外磨刀,父亲去借锯子了。
趁此之机,兄妹俩互相拉扯着,匆匆从窗户翻了出去,逃走了。
路上,全村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地上扔满了人的脑浆脑花,时不时能看到无头的村民倒在地上,他的亲戚朋友正顺着豁口,往他头颅中倒接好?的雨水。
这些正犯下暴行的曾经沾亲带故的人们?,一边炮制着亲友的头颅,一边温和?如故地招呼他们?:“这么匆忙,不是?才?从山上下来?”“你们?俩别忘了自己的脑袋。待会让你们?父母,给你们?脑子里多塞几块硝石。”
十四岁、十二岁的兄妹俩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腿都软了,脸上吓得空白麻木一片。互相死死地拽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二人神智清明,就这样逃出了村落,一步也不敢停,翻了两座山,才?跌坐在地,抱头痛哭。
他们?根本?不敢回村,试图到最近的,他们?舅舅家的村子去找亲人,告知发?生的事,谁知,还没近村,就在山腰,从上往下看,看到舅舅所在的村子,垒起高台,台上躺了密密麻麻的人,胸膛大开,跳动的心脏被弃置一旁,有人在挨个往这些人胸膛的位置塞入草球。
他们?的舅舅、舅母、外祖母,赫然就躺在台上,鲜红的内脏暴露在空气中。
两人再也不敢近村了,他们?跌跌撞撞,只想到找到有正常人烟的村子,亦或是?到县城去。官老爷,官老爷那里守卫严明,总不至于如此......
谁知,他们?一路互相搀扶,饿了吃山果,渴了喝泉水,总了那么多路,一路上的村庄,还不待他们?靠近,天灵盖就一阵发?麻,仿佛有无形的警戒在他们?脑海中拉起。
最后?,到了县城前,他们?刚走到城门口,就看见,守城的守卫,脖子上跟他们?父母一样,用粗布围了一圈,似乎头颅有点歪。
他们?的意识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咚咚咚,恍惚中,似有一个穿了披云帛,淌霞裙,珠饰璎珞,云鬟雾鬓,头生琉璃龙角的柔美少女,闭眸,端庄地坐在庙里重重帘幔后?,忽然睁开眼,冲他们?轻轻地摇了摇头。
兄妹俩无端地信任于她,看了一眼县城,扭头撒腿就走,一刻也不敢停留。
等原离了他们?生长?于厮的县,茫然的二人才?想起,那少女,虽然与雕刻粗糙的那座他们?常拜的小?庙“土地夫人”五官衣饰迥异,可是?却有一股神韵,如出一辙。
二人这才?知道,自己平时无意中的祭拜,竟然救了他们?的性命,当即泪如泉涌,拜在地上,朝着小?庙的方向,连连叩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从未离开过本?县,这下,也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便又向小?庙的方向祈祷:“虽不知您是?哪一位真神,信女恳求您,再为我兄妹,指一指前路。若得逃命立身,必终生供奉您的香火。”
这时,身边的一根树枝忽然断了。
他们?茫然地尚未反应过来。又一根树枝断了。
接二连三落下的树枝,连上了一个指路的标记。
才?知神仙有应。当即再一叩首。沿路而走。
一路上,他们?籍此避开了盗匪若干,歹人许多,以及他们?一靠近,就会被那少女神祗警告的许多村庄、县城。
最终,到了这乱葬岗上,才?得歇脚。
望着夜色中,阴森森的这处,地上纷乱土丘,无名坟丘若干,时而泥土半掩,露出零散的白骨、骸骨。
兄妹俩有些畏惧,但比起他们?曾经看见的那一幕幕,这些可怜的,死后?抛在野外的白骨,又算什么呢?
女仙的灵应到此停下,就是?祂老人家让他们?在此停下的。
一路上,兄妹俩已经极度信任这位不言不语,只是?默默指引他们?的神仙。
便抱紧双臂,在有些寒凉阴森的夜风中,彼此靠在一起取暖,等待着什么。
这时,哥哥揉揉眼,惊声道:“小?妹,你看,那是?什么!”
夜色中,两团蹭亮的绿色鬼火.....不,那不是?鬼火。一头狐狸。
一头马匹般高大的狐狸,正四脚生风,朝着乱葬岗奔来。
它的背上,还侧坐着一个鬼般的青面獠牙,身上长?着杂乱兽皮的丑妖怪!
妹妹赶紧拉着哥哥,躲到了一座较高的坟茔后?,害怕地偷觑它们?。
来人并不知道自己觉得非常“酷”的装扮,已经在凡人眼中落入了“它”的范围。
倏尔间,大狐狸载着丑妖怪停在了乱葬岗上,左右顾盼一下,竟口吐人言:“修罗尊者,就是?这里了。这里就是?我知道的,可以迈入幽世的薄弱径点之一。”
一百三十八
大乱葬岗在离玉京三十多里的一处荒郊。
四下寂无人烟, 乱林像化不开的墨色阴影。地上倒着颓树枯木,路边滚着怪石,半人高的杂草丛生。
时而有寒意森森的风,呼啸着穿过?乱林, 吹得杂草摇摆, 露出一堆复一堆的连绵土丘。
玉京内外, 那些或路倒而死的穷苦男女, 亦或被乱棍而杀的小人物, 也或是曾大?富大?贵,但最终无人敢敛的罪骨,也有时运不济,亲朋难认的无名尸骨,俱被匆匆一裹,或麻袋,或草席, 或坦着浊肉,被泥土碾埋, 都被抛葬此处。
有的土裂泥簌, 露出腐烂的席子, 被虫驻坏了,辛劳一生求片瓦,终是枯黄骨殖,受风吹雨打。
有的被野狗刨出地来, 骨头被咬得散满衰草, 曾被夸赞才华的头骨上, 尤带野兽的咬痕。
有的正在腐烂,黑发?与草根纠缠, 曾经温软细腻洁白的肉身,膨胀青黑,脓血横流,虫豸却在其中欢欣鼓舞地繁殖。
黑夜漫漫,无论生前?是否渺小如蝼蚁,死后俱一座土馒头。
长?河茫茫,腐尸曾裹锦绣堆,枯骨曾坐子孙堂,到?头均肥蚊蝇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土馒头一座接一座,摩肩擦踵,挨着在凄楚的寒风乱林里为沉默的邻,绵延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