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微微一惊。纵然是有小师弟亲传玉书的加成,但寻常修士,别说一年,有十年才刚刚入门的。
师兄洞明子所说的“入门容易”,那只是对门人?弟子要求极高的太乙宗来说的。
就算是太乙宗,弟子也要普遍学上个?三年。
姜善打量李秀丽片刻,见她骨龄十五,却三境已成,逼近练炁化神。
小师弟八岁入道?,伴生度厄真?经,天定?阳神。如今也只胜她一境。
不由心中甚爱其质,含笑道?:“小友如此天资,却至今无?门无?派,世上的大宗门莫不都是瞎子?道?友应该早择宗门,否则,一旦过了?练炁化神,没?有师长教诲,容易自误。”
李秀丽却还沉浸在?度厄真?经中,只随口应着。因得新法,爱不释手,忘却他物。
姜善笑了?笑,心里想?,这般性?情,入太乙宗,略苦了?些。她性?情,更适合修阴神。若愿他投,阴神几大宗门必定?也爱如珍宝。
不知?师兄对李秀丽的来去是何意呢?不行,得快点找他说说。这孩子她挺喜欢的。
便道?:“小友好自研习。我去寻洞明子师兄,稍后再来。”
飘然自去。
姜善走后,李秀丽诵了?五遍,看着面板上,进度后面涨了?1点,变成1/10000,略觉口干,总算回?过神来。
她是被?殿前忽然入耳的尖利叫声吵回?神的。
此时,殿内,只剩下了?老乞婆跟刘婕妤,那落魄书生已经感恩戴德地走了?。
刘婕妤心愿已足,逗留了?这一阵子,正?想?告辞,回?去带环儿过来。
宫妃告辞的话尚未出口,异变突生。
却见那白发如飞蓬,皱纹里夹着泥垢,歪嘴烂鼻的老乞婆,原本是懵懵懂懂,不知?怎地进了?太乙观,此时,嗅着三清殿中的香烟,忽然平生大梦乍醒,竟一把扑过来,拽住刘婕妤,又拉着扫雪道?长,悲号出声:
“道?长,我真?是柔德帝姬啊,是官家的亲妹妹!”
“小皇嫂,小皇嫂,兄长还是皇子时,您是他的侧妃,曾与我常常往来,难道?也不认得柔德了?吗!”
一百二十七
刘婕妤被乞婆脏乎乎的手拽住宫裙, 心下嫌恶,倒退数步,喝道:“休得胡言,柔德公主正好?好?在宫中住着!你是哪里来的东西?胆敢冒充金枝玉叶!”
一句话说得老乞婆如遭雷击, 跌坐在地, 失声?道:“不可能!不可能......小皇嫂, 那是骗子, 定是骗子, 是冒充我的!我今年才逃出狄国啊!”
刘婕妤抽出裙子,漠然道:“天?下皆知?,八年前?,柔德帝姬智勇双全?,冒死从狄国人手中逃脱,一路得汉人?降臣帮助,渡江而归。官家大悦, 改帝姬之号为公主,又封柔德为长公主, 嫁与高官为妻。如今其夫病死, 官家怜悯长公主寡居无子, 令还宫中。”
“官家是柔德公主的亲兄长,我也曾与公主交情甚厚,宫中亦有帝姬身侧旧人?。八年前?,见之, 亲人?与近侍, 皆含泪相认。官家亲口认下了妹妹。难道还能有假?”
闻言, 乞婆略泛浑浊的双眼里,凝了?泪, 语无伦次:“小皇嫂,我真是柔德!少时,我们两个,就我们两个......我曾悄悄引着你去假山后窥看皇兄。你羞红了?脸,转身跑走......簪子掉了?......落花,皇兄看过来......我帮你遮掩.....皇兄捡起簪子......”
“皇兄同时娶了?你跟张家女,同日大婚,张家女是正妃,青梅竹马的你是侧妃......你难过了?一宿,我拉着你悄悄溜出洞房......我装病叫唤,引来皇兄......皇兄说,让你忍一忍,以后,定不负你......”
“你腹中胎儿意外没了?,皇兄却要续娶新的大皇嫂。你躲在山寺里,退了?所有下人?,外面雨淋淋的,你在梁上系了?一根白色长帛发呆......是我上门看望你,发现不对,哭着求你不要自弃......”
她口口声?声?,说得都是当?年情谊。
其中颇有些不为外人?知?道的少年时相处的细节。
刘婕妤一怔,冷漠而略厌的表情渐渐变了?,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了?乞婆的面上。
柔德比自己还小五岁,今年只有三十?岁。但是这乞婆苍苍白发,满面皱纹泥垢,像是五、六十?岁的样子。
柔德的眼睛是标准的杏眼,又大又黑,跟宋环很像。羞涩时,眼帘半遮。但这乞婆的耷拉的皱纹下,却拥挤着细长的眼型。
柔德的鼻子是挺翘的。但是这乞婆却塌着大鼻子,鼻子还烂了?一半。
柔德有一张瓜子脸,这乞婆却颧骨略高,面方......
纵使人?随着年纪,皮肉渐衰,五官容貌也会变化,可是最基本?的骨相和相貌整体?特征的底子,却不会轻易改变。
这张脸上,看不出丝毫柔德的影子。宫中的柔德,与官家站在一起,一看就是亲兄妹。即使是遭受了?几年折磨,相貌仍然脱自少年时,一见就能?认出。
刘婕妤打断了?做梦般喃喃着少年片段的乞婆,忽道:“你说的这些,不错,确实是少有外人?知?道的事情。可惜,当?年柔德公主从狄国逃回时,因受折磨,略显憔悴,为了?验证她的真假,官家?*? 让我亲口询问过她。柔德将你说的这些,曾一件不差地向我重复过。”
乞婆愣住了?,喃喃:“一件不差......”
刘婕妤道:“我去窥看官家与我父亲交谈那日,我们躲在假山里,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裙子?”
乞婆:“裙子......红色?不,不对,好?像是鹅黄......不对,不对......小皇嫂,我不记得了?......”
刘婕妤又道:“我大婚那日,我跟着你溜出洞房时,门口守着,还试图阻拦我们,被你撞倒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乞婆:“丫鬟?这......”她好?似在拼命回忆,嗫嚅了?两下嘴唇:“碧玉奴?不,嗯,嗯,是......燕儿?那丫鬟的脸,我实在记不清了?......”
刘婕妤略叹口气:“那么,我跟官家找借口,说为孩儿祈福,而躲入的那座寺庙。你总还记得是哪一座罢?”
乞婆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即叫了?起来:“我记得,我记得!是灵通寺!”
她话音才落,刘婕妤淡淡道:“错了?,都错了?。我窥看官家那日,我穿的是天?青色的裙子。我大婚那日,守在我门外的,是桐儿,她自小是我的丫鬟,与你我都颇相熟。我躲着的那座山寺,也不叫灵通寺,唤作林涌寺。”
乞婆脸色发白,反而道:“小皇嫂,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如今一去近十?年,我在狄国饱受折磨,哪里还能?想得起那么细的东西?”
刘婕妤盯着她,一字一句:“是吗?可是宫中的柔德,当?年归来时,这些细节,一字不错。甚至,比你说得更多,更细。”
乞婆闻此,慌乱之中,又连连说了?些隐秘故事,却都十?分碎片。
刘婕妤每每追问她细节,她总是含混其词。而这些所谓隐秘故事,当?年柔德公主归汉时,都说得比她清楚多了?。
见乞婆破绽百出,却死鸭子嘴硬,还试图哀求自己,让自己带她去见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