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白云城 ...

自从在青衣楼第一楼分别之后,陆小凤又去过一次万梅山庄,他在那里等了五天,但是西门吹雪还是没有回来。万梅山庄的酒很好,菜也很好,但即便是这样的好酒只有一个人喝来也是寡淡如水的。陆小凤不喜欢一个人喝酒,他只好从万梅山庄的酒窖里偷了五坛竹叶青去找花满楼。花满楼自从回去后就再没有出门,所以他知道一定能在小楼上找到花满楼。

夕阳西下,杯子里淡青的酒水映出满楼的鲜花,陆小凤喝了一口酒,叹了口气,“我怎么都想不通西门吹雪这样懒的一个人,这一次竟然已经出门三个月没有回来。”

秋风带着菊花萧瑟的香味拂过花满楼的衣摆,他顿了顿,又把唇边的杯子放回桌上,低低的问,“西门吹雪去了哪里?”

陆小凤就拎着酒壶往他的杯子里斟酒,边回答他,“上个月我倒是听说有人在南海附近见过他,最近却没有什么消息,也可能是出海去了。”

花满楼没有再问,他已经知道了西门吹雪要为什么要出海。当日那个白衣男子就曾说如果上官复不愿意回家,就要带他出海去。西门吹雪出海自然就是为了去找上官复。他和西门吹雪都在思念一个人,所不同的是西门吹雪已经出发去追寻,而他只能自囚在这座小楼里,等着那个人再次走到自己面前,又或者再也不见。菊香清幽,花满楼静静的站在小楼上望着西沉的落日,他虽然看不到这样的景色,心里却仍泛出了淡淡的苦涩。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都没有想到的是,宫什并不在海上,也不在地上,此时他正在云上。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白云城建在祁连山上,黄河就在城下转势北上,曲折蜿蜒流进贺兰山。叶孤城看到宫什的时候,宫什正站在白云城的城楼上看云。黄河奔流不息,河面上长久以来都笼罩着一层水雾,站在山上望下去整个白云城都像是凌驾于漫天的白云之上,遗世独立。

宫什提着双腿坐在高高的城墙上,脚下的悠悠白云,青衫鼓荡,远远看去,就像是漂浮在九霄之上的嫡仙一般。

人站在极高的地方通常会有两种反应,一种是天性里的恐高退却,另一种却是截然相反的跃跃欲试。宫什现在的感觉就是第二种,脚下的白云犹如实质,他就不由的想要踩上去走一走,这样的欲望太过强烈,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叶孤城缓缓的走上来,宫什正拎着酒壶回头看他,曼青色的袍子被风云撩动,好似要乘风归去。叶孤城的脸上并没有表情,心里却微微一怔,淡淡的问他,“你来白云城做什么?”

宫什拍拍身边的位置,安静的看了叶孤城一会,突然笑起来。这个笑容从眼角开始微微绽放,一直扩散到整张面孔上,就像是一滴蜂蜜落入温水一般泛出层层甜蜜的涟漪。这样的甜意也渗进宫什的嗓音里,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叶孤城的面孔,低低的笑起来,“我来白云城主要是为了看你,再也是为了看云,最后是为了喝酒。前一阵子,我刚刚见过两个和你很像的人,一个叫陆小凤,也长着两撇你这样的胡子,还有一个叫西门吹雪,也喜欢穿纯白的衣服,所以我就想来见见你。我已经看了好一会云了,你不妨也坐下陪我一起看。”

叶孤城穿着一身纯白的裘皮袍子,微微迟疑了下还是在宫什身边坐下,问他,“我以前不知道以你的性格,竟然也会是个会喜欢看云的人。你既然已经看了一会,可有看出什么门道来?”

宫什原本正眯着眼睛望着一朵不断变化形状的浮云,突然转头脸直勾勾的看着叶孤城,“我原本就是个很文雅的人,不然人家也不会给我取个名号叫子卿公子。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你从不知道,那只是因为你从不愿跟我交朋友,你只愿意和那个南王世子在一块,自然也不知道我是个喜欢看云的人。”

叶孤城没有辩解,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纤尘不染的靴尖,又缓缓的问他,“我听说西门吹雪在满世界的找一个子卿公子,那人还非但文采卓绝,而且长相妩媚,最重要的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他停了一下,又低头认真打量宫什,“我实在想不出你倒是骗了西门吹雪什么东西,以至于他这样不辞辛劳的一定要找到你。”

宫什已经喝下最后一杯酒,随手把酒壶和杯子抛了出去,低头望着越来越小的影子,长长的叹口气,“我并没有骗他什么,像西门吹雪这样好看的人,我向来是要和他交朋友的,又怎么会骗他的东西?”

叶孤城已经扶着膝盖站起来,冷冷的摇了下头,“我虽然不愿意和你交朋友,但是多少要比别人了解你。你向来不会对人说实话,所以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

宫什就低低的笑起来,摇摇晃晃的跟着站起来转身看着他,并不反驳叶孤城的话,只是出神的望着脚下的白云问他,“你每天住在这白云城里会不会觉得寂寞,会不会觉得想要从这里一跃而下,试试看是不是能就这样飞到天上去?”叶孤城莫名其妙的挑了下眉毛,宫什的脸上还带着笑意,身子却像后倒去,双臂平展的倒下去,正好摔进了一朵云里。

曼青色不了鼓荡起来,宫什像是一只青色的大鸟缓缓的落下去,叶孤城的怔了怔,跟着跃下去。在他跃下去的时候就已经伸手拦住了宫什的腰,双脚猛的一踏石壁,转眼已经抱着宫什翻身回到了崖壁上。宫什眼角还是弯着的,手指却紧紧的扣着叶孤城的手臂,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我并不是故意要跳下去,只是想要试试能不能飞起来。”

叶孤城的眼角终究忍不住跳了一下,把人推出怀里,冷冷的问他,“你可曾想过若是我不出手呢?”

宫什的眼睛就猛的睁大了一点,嘴角却绽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又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歪着头看他,“可是你已经出手了。”他看了眼叶孤城冰冷的表情,突然又笑着问他,“你到底喜欢南王世子哪一点?”

叶孤城低头盯着衣摆上的那五指手指,几乎要无可奈何的反问他,“你总说是喜欢我,你又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宫什眨了眨眼睛,妩媚的笑容几乎要放出光来,然后吐出了一句让定力如叶孤城也要拂袖而去的答案,“我顶喜欢的一点就是你不喜欢我。”

叶孤城毫不犹豫的甩开他,转身掠下山去,一个衣着华丽潇洒的男人就擦着他的肩掠上来,呆呆的站在宫什面前,几乎要被这样的笑容勾去了魂魄。

宫什好笑的看着这个男人,男人的眼睛里有他的倒影,他盯着自己的妩媚的影子看了一会,终于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什的声音悠扬清越,却依然听的出是个少年的嗓音,男人猛的震了震,慌乱的回答他,“我叫金九龄。”

25、 再遇花满楼 ...

温泉池子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有点事先在池边点染了熏香,淡淡的花香味就弥漫在水雾里。花满楼已经脱下衣服一步步的走下温泉里,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走出小楼,因为有人邀他吃苦瓜大师亲手烹制的素斋,任何一个想要吃到这天下无双的素斋都必须沐浴熏香。

温暖的泉水一直浸没了肩膀,花满楼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在这样的季节里温泉的暖意沁人心脾。但这口气并没有完全呼出去就已经呛在喉咙里,使得他突然咳嗽起来,因为他听到了一阵水声,然后一个温软的身子就贴在了自己背后。

今日受邀的除了花满楼就只剩下古松居士和木道人,两人都已经年逾花甲,绝不会开这样的玩笑,花满楼的身子发僵,一边咳嗽一边问,“你是什么人,又要做什么?”

一双湿漉漉的手臂就环住了花满楼的脖子,哑着嗓子在他耳边说,“我是来杀你的人,你现在害不害怕?”

花满楼的身子猛的一震,就连嘴唇都颤抖起来,不由的伸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也不是因为他要捉住凶手,而是因为他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也已经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花满楼扣着那人的手腕,缓缓的转过身,低低的问他,“是你?”

宫什就低低的笑了起来,凑进他怀里,也用低低的声音贴在花满楼耳边回答他,“是我。”少年的身躯柔软修长,曼妙的身子扣在他的怀里轻轻磨蹭,花满楼的脸色就已经涨的通红,无措的松开了宫什的手腕向后退去。

一直退到了温泉边上,花满楼才稍稍松了口气问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霍休?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宫什并没有回答,池子很深,只是一步一步的朝花满楼走过去,等到几乎要把花满楼逼的跳上岸去才停下来,笑着问他,“你一口气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又要怎么回答你?”花满楼没有说话,宫什么迟疑了一会,终于开口,“我姓上官,单名一个复字,字子卿,这些你已经知道。我是金鹏王朝的最后一个大金鹏王,这你也已经知道了。我就先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杀霍休。”

“上官瑾已经死了。其实他不但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十几年。”宫什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好像在等花满楼的反应。

花满楼的眼角跳了跳,反问他,“当日你说上官瑾活了八十多岁,是在你离家前几个月才因为旧疾复发而死的。”

宫什就低低的苦笑一声,“因为我骗了你。我并不是故意骗你,但如果那时候你们知道我身上的伤不是上官瑾打的,而是霍休打出来的,想必就不会上他的当。我并不是有意要隐瞒你,而是为了你们好。霍休是个毒辣的人,你们若是不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迟早就要被他害死,他的内家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就算是西门吹雪,虽然不会败给他,却也绝对杀不了他。”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不得不承认霍休确实是一个思绪缜密的可怕高手,他沉吟了一会才接着问,“霍既然这样难对付,你又为什么要杀他?”

宫什没有说话,池子里一片寂静,除了温泉喷涌出来的声音,就连稍重的呼吸声都听不出来。花满楼呆了呆,忙走到刚刚宫什站着的位置,伸手去探池底的位置。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就潜下水去挥动着双手,想要摸索出宫什的位置,一只手臂就悄无声息的环上了他的腰腹。其实花满楼并不会游泳,他只不过是憋着一口气在靠着内力强行潜在水底而已,此刻吓了一跳,就已经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池水顺势涌进了口鼻里。

宫什也怔了怔,他确实不知道花满楼不但不会潜水,还不会憋气。气泡不断的从花满楼嘴里吐出来,其实池子并不深,花满楼却只慌了神,竟然忘了探出水面去换气。宫什的嘴角微微翘了下,扯着花满楼脖子,缓缓的贴着他的唇瓣度过一口气,拉着他缓缓的站起来。

“青衣楼本来是上官瑾一手建立的,他死的时候,我哥哥和我的年纪都还小。他担心青衣楼无人打理,我们兄弟日后的生活也会无所依靠,所以就把青衣楼交给霍休一手打理,名以上我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实际上却是霍休掌控着一百零八楼。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可是霍休的年纪越来越大,对财富的执着就越来越强,青衣楼几乎要被他逼的分崩离析。”

花满楼已经站起来,清新潮湿的空气顺畅的被吸进肺里,但他却依然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过去。宫什的唇瓣依然贴在他的嘴唇上,宫什的声音很轻,说的很慢,每说出一个字,柔软的唇瓣就从他唇上轻轻的蹭过去,引起一阵麻痒。宫什的手臂就环在他的肩膀上,少年的身子纤细修长,花满楼无力自控的伸手换住了这样柔韧的腰肢,怀里的身子颤了下,就越发的温暖起来。他勉强的出声问,每说出一个字少年的唇瓣就斯磨起来,他的声音就带上了沙哑的颤抖,“霍休为何要这般毒打你?”

“因为我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宫什轻轻的笑着,湿热的气息就喷在花满楼的唇上,“霍休的武功很高,但却是有代价的。他练得是童子功,你想不想得出一个男人为什么要练一辈子的童子功?”

花满楼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泉水泡的发烫,环在宫什身上的手臂也热的发烫,就连宫什说话是呼出的吸气也热的发烫,这样的温度使得他的脑子恍惚起来,不由自主的低头吻住了怀里的少年。“因为啊,他是个天阉。”宫什的回答轻飘飘的吐出来,又被花满楼吻进了嘴里。他已经知道了少年的答案,任何一个迟暮的老人都会嫉妒宫什这样美好的年华和身体,更何况是霍休这样天生残疾的人。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出霍休用怎样丑陋的嘴脸鞭打蹂躏着少年单薄的身躯,以此来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

这是花满楼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人,又渴望亲近一个人,他已经习惯了寂寞,所以这样急切的冲动就越发的强烈,他紧紧的扣着少年的脖颈,纠缠着彼此的呼吸。宫什的轻轻的挣扎起来,从鼻子里哼出一种可爱娇憨的低吟,这是少年情动的象征。花满楼怔了怔,他已经感觉到了贴在自己下腹上灼热的形状,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灼热昂扬。

这样的认识突然让他觉得羞愧起来,甚至觉得在这一刻自己和霍休一样龌龊起来。怀里少年的身子斯磨着自己的胸膛,这还是一具青春稚嫩的身体,而且还是一具少年的身躯,他已经经历了这样坎坷的过去,此刻自己却要带他走上另一条歧途。

花满楼的动作停了下来,缓慢而坚定的推开了宫什贴着他的身子,艰难的转身向池边走去。宫什怔了怔,一直看到花满楼胡乱的披着衣服消失在视野里,才低低的笑了一声。温泉的池水依旧温热,熏香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宫什伸展四肢,闭上眼睛缓缓的沉入水中,黑色的发丝就飘荡开来,阳光透过池水折射在白皙的皮肤上,好似一幅绝伦的山水画。窒息的感觉已经传递到了心脏里,宫什的脸色涨的通红,身体也在剧烈的颤动着,但是右手却依然不紧不慢的套弄着自己的灼热昂扬,星星点点的白色浊液在池水里融化开来。

金九龄已经注意了水面很久,他就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上,脸色已经有几分焦躁。他刚刚经过这里的时候就看到宫什和花满楼的纠缠,一时竟然就忘了避嫌。从花满楼离开,宫什潜入水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却不见少年浮上水面,他虽然看不到水里发生了什么,但已经随时准备出手相救。

事实上金九龄已经迈出了一步,但是宫什也在这时冲出了水面。少年的脸色嫣红,双唇微肿,身子慵懒的靠着池壁大口的喘息着,神态妩媚多情的好似聊斋中幻化的精怪。金九龄呆呆的站了许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不受控制的向下涌去。

一个灰色的人影翩然而至,站在池边对少年低声说了几句,少年就笑着转头朝走廊望过来。金九龄的脸色红了红,猛的转身向走廊那头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