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说她毒入膏肓,除去邪术巫术,无药可医,她身为大夫,自己也应知晓,但这些时日,她一些将死之人的悲怜都未表露,就连现在,最惹人追怀惆思的中秋静夜,她也只是淡淡的看着月亮,不悲不喜,不吭不声。
我闭上眼睛,忍住自己不去过问她和宋闲的过去,却在这时,忽的听到一声惨叫。我一个激灵坐起身子,声音来处是前头松林,溪边那三四十人闻声早跑了过去,我看向孙神医,一向不管闲事不招是非的她忽然转了性:“走,去看看!”
因要隐蔽行踪,我们绕过土丘,沿着松坡往下,还未从小松林拐过,便遥遥听到一阵朗笑:“哈哈,徒儿,总算不是我二人过这寂寥的中秋了。”
声音清空悠长,淼淼如烟,听语气很耳熟,音色却从未闻过。
拨开眼前草叶,我们蹲在地上,远处苍劲松木下,两个圆滚滚的身子相对而坐,中间呈着白玉棋盘,棋盘旁,竹樽薄酒,月饼香糕,牛肉小炒。
两匹骏马在他们身后吃草,马尾轻扬,不时来个闲散的响鼻。
竟是那两个大小胖子。
一个瘦小的男人跪坐在他们斜侧,剑弩弓枪洒了一地,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他双手双脚不停的颤抖。
那模样斯文的锦衣公子和一个扛刀侠客朝大小胖子走去,未待锦衣公子开口,大胖子先笑道:“月升画筑岭,独酌不解饮,正愁无人聚,叹时诸君临。”
锦衣公子冷笑,没有客套含糊:“看二位模样,想必坐此已久了,可是在等我们?”
大胖子看了眼他,抬手落子:“我们是踏着沧沧柳水拾石而来,专挑在这赏月喝酒,下棋作诗,与你们何干?”
“赏月喝酒,下棋作诗,在这?”
“这里山清水秀,风阑气爽,临潭水光将月色打得更亮,令人文思泉涌,忍不住便想卖弄一番风雅,小伙子要不要来喝一盅?”
宋语一笑,上前道:“柳水自柳州而来,途径柳州益州郴州,你说你们是踏着柳水拾石而来,难道是从画筑岭上下来的?”
大胖子赞许的看向她:“姑娘不仅声音清丽,见识也广,画筑岭所在未山一脉,这柳水只在未山脉细中流行,以河谷山涧为掩,怕是许多走南闯北的江湖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夸我的话先别急着说,你先回答你是不是从画筑岭上下来?”
“怎么,姑娘不信?”
宋语一把抽出长剑,直指而去,轻喝:“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胖子看了眼染霜的剑锋,轻笑:“采石人。”
锦衣公子扬眉:“采石人?”
大胖子敛了笑,沉声怒道:“柳水途径数座名山,沿流冲下许多山石,浑浑如美玉,我师徒二人恰好凭借雕砌玉石为生,因而逐流随下,究竟是何处冒犯了诸位?”
“哈哈!”宋服将宋语的长剑挡开,轻摇折扇笑道:“玉石好,在下几代医传,对金明玉石亦有些研究,柳水这儿最盛产的怕是水昀石了,前辈可知水昀石也可用来当药材?”
“公子是在说笑吧,水昀石只在关东才有,盛产之地为秋风岭,柳州郴州这一带只盛产梨石和腊石,若遇上天时地利,浸润过柳水的腊石,可能会质变为翠血石,那才叫药材,并且价值连城。而你说的水昀石用处却不大,磨粉后顶多止泻之用,但天下止泻之物太多,它是排不上号的。不过它乌黑盈亮,颜色极美,现今多半用作女子画眉用的黛粉,这用处可比它在药材上的用处大得多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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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心紧拧,望着远山,沉声道:“自崇正郡出来,我和修夷都受了重伤,你去京城找他时,我们被你师公送去了玥山调养。得知你去了京城找他,丰叔连夜赶了回去,我们以为他是去接你,没想……”
顿了顿,他朝我望来:“我因受不住玥山上的枯燥生活,也跟着跑了出来,我刚到京城,正好听闻秋风岭出了妖物之事,丰叔带我一起赶了过去,知道事情无法收场了。”
“因担心修夷的伤情,丰叔将你出事的消息最先告诉了你师公,他知道后严令修夷在玥山上潜心修养习性,不准他下山,一呆就是四年,这期间丰叔临摹你的笔迹,你师父模仿你的口吻语气和他来往了四年的书信……”
仿若被人再度沉回到湖底寒潭,沉重闷透的感觉令我又要窒息,我看着他:“你们不知道他的臭脾气么,这样骗着他,他会发狂的……”
“没错,但是野猴子,若你是他师父或丰叔,你会如何?丰叔在那四年几乎寝食难安,一下老了好多岁,有次跟我喝酒,他说这叫饮鸩止渴,也叫玩火**。”
眼泪急急直掉,我心疼的摇头:“你别说了……”
他一笑,笑意渗不到眼中,冷冷的看着我:“舍不得丰叔难过么,还是想到了杨修夷知道真相后会如何的癫狂?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我马上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过头:“那丰叔,杨修夷有没有拿丰叔怎么样?”
他盯着我,眸色冰凉:“问我做什么,为何不自己去看看?整整六年,你如何做到对我们不闻不问的?真能狠心成这样?”
“狐狸……”
“三年前,在江左曲皓,有一个女人以你的名义刨棺挖尸,滥杀无辜,攒了数百来具尸体藏在曲皓城郊外的一座荒村里。她本事极高,难以对付,江湖上很多人都被她残忍害死。当时我和你师父正好在崇州寻你,闻言赶了过去,结果那一战,你师父差点筋脉尽断……”
手中翡翠快要被我捏碎,我几乎站不住身形,脸色一定苍白无血,听到自己的声音喑哑响起:“你,你说什么……”
“那女人练得一门元法,叫做佞婴,模样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实则岁数已有三百多了,修为远在你师父之上。”
心跳慌乱,我急急抓住他的胳膊:“那我师父呢!师父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他如何了?”
他冷笑:“现在知道担心他了?那这些年为何躲着他?你知道他为你殚精竭虑成什么模样了么?你若是对我们有一丁点的关心,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年他为你吃的苦头!”
我哭着大喊:“你先不要废话!快告诉我,师父怎么样了,他现在好不好,快带我去找他!”
他转过头去:“曲皓宋家为杨家外戚,宋家长者宋庸拼尽全力将你师父救活了,但他元气大伤,至今还被你师尊关在望云崖上,不准他再下山寻你……”
心痛快要揪成一结,我一下子瘫跪在地,哭着摇头:“我不孝,我太不孝了……”
他将我拉起,浓眉紧锁:“别哭了。”
“师父一定很恨我吧?他出现那么大的事情我都没有在他身边,他会很恨我吧……”
“他没有恨你,但他终于死心了,他相信你死了。”
我睁着迷胧泪眼,他道:“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六个月前,他瘦了一大圈,在你所住的那个木屋里,他神情悲恸的说,你这么懂事,若你活着,定会去看他的,但是你没有,他相信你已经死了。”
眼泪汹涌而下,疲倦的意志再难控制住,我张开嘴巴嚎啕大哭,他拉住我,被我推开。
我捂着胸口:“狐狸,好痛,我这里好痛。”
他皱眉凝视我,我继续哭道:“我好苦,我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你们,但不是我想的,真的不是。”
“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