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宣城我那么的惬意自由,湘竹身上我就从来不用什么避尘障。可是现在,不止是随我出门的轻鸢和玉弓,就连呆在客栈里的婇婇和妙荷也被我设了一个。这给寻人阵法造成的麻烦是很大的,好在我现在找的是杨修夷,在知道我飞出去后,他一定会马上除掉身上所有的敛息之阵。
果然,石子极快悬空排好,我伸手在里面上下左右丈量了下,粗粗估算出了和他们的距离。然后我在附近转悠,可惜没找到我想要的巫器药材,最后只能将就着用几张宽大的叶子折出灯笼的模样,再撕下一小绺头发后一起放在了石阵里。
灯笼被阵法撞上天空,爆裂效果微弱如蝴蝶的翼下之风,好在夜色漆黑,所散的芒光还是很亮的。
我怕他们看不见,准备再弄几个,未待折好,就看到一道红光直冲天幕,是师尊所创的大衍明灯。
我在心底松了口气,随手将乾元星阵打乱,捏着中天露继续在四周转悠。
花海太大,尽头是一条河流,河水潺湲缓行,涟漪匀散着月华,清幽简静。
我蹲下掬一把啜饮,河水冰凉沁骨,带着淡淡的花木清香。
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再睁眼时却惊在了当场。
如此静白的月色下,天地万物,哪怕明媚如我身后花海里的花儿,此时也是素淡阒寂的。
可是远处的那些花……
大量红色虬枝在黑夜里扭曲绞缠,姿如人骨,色似鲜血。
枝上所开的翠绿花朵名唤翠珉,妖娆繁盛,灼灼妩媚,在晚风水烟里轻晃,似狞笑着招我过去。
翠珉花……
《焜世经》上所载,翠珉花,十大奇花之一,红藤翠朵,非土非水非树所生。此花只在两种地方生长,一是翠珉石,二是天尊翠珉剑阵所损毁的血肉之上……
相传曾有龙图暴君盛**一名妖妃,此妃极爱翠珉花,暴君为博佳人欢心,于宫外郊野新造花苑,屠杀千人,翠珉花漫野而开,艳到妖绝。
眼泪一瞬滚落,心中悲痛奔涌如浪,顷刻宛似置身于空茫静寂的冰天雪地之中,森冷寒意同血色一起将我紧紧抱拢。
我抱着膝盖蹲在河边,怔怔望着远处那片三丈来宽的绿花,哭声从啜泣变为嚎啕。
远处天际星光闪烁,似一双双温柔凄惘的双目,凝视着我,端详着我,古老而悲悯。
我用手背擦掉眼泪,双膝跪下:“爹……”
喉间森凉,心头悲戚,我泣不成声。
爹,女儿走过万水千山,经过百劫磨难,历尽人间心酸,女儿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可是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夜风从遥远的天边吹来,我一袭白衣同摔散的黑发一起凌空而飞,耳边似有人在低诉,似有人在朗笑,似有人在哭泣……
“哈哈,知道爹在哪么?小笨蛋,我刚才就藏在那儿呢,你都从我旁边走过去了,居然没发现,笨笨笨!”
“跟你爹掰手腕?谁给你的自信?”
“小懒虫!下雨了不知道帮你娘收衣服么?”
“要吃鱼自己捉去!不帮你娘把这些编好,我晚上得打地铺了,你这没良心的,见死不救。”
“牙儿来,姑姑跟你说啊,这种草在雨天去采最好,用它包出来的糍粑会很香的。”
“牙儿姐姐,我娘让我来告诉你,这几天别去那条村道玩,月七伯伯他们放了好多捕兽夹呢。”
“真的是牙儿姐姐先打我的,呜呜呜……”
……
月下绿影浮动,暗香幽幽,嫣媚的近乎得残忍。
那些遥远岁月里的喜怒哀乐渐次清晰,有一双温柔的手在轻轻拨土,我的记忆过往宛如一坛香醇老酒,深埋在这寂静空旷的茫野里,它蓬勃生发,它呼之欲出,它戚痛垂泪。
我哭了好久,从地上爬起,用衣袖将眼泪擦净。以后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再哭了,我是活下来的那个,我是最没资格哭的那个。
河水很宽,我想找一处浅水蹚过去,寻到了不远处的木桥残垣。
提起裙子走去,因心中凄楚,且夜色寂寂,我根本没注意有不速之客会在此时从天而降。
背上挨得极重的一掌,我摔飞了出去,落地时不由多想,飞快凝结神思,结出青衣护阵,几乎同时,一声脆鸣撞响,青衣护阵被第二招攻势击了个粉碎。
我翻身爬起,一个女子收掌后退,双手负后,冷冷的看着我。她旁边还有三男一女,一色的太息长衫,缟素白衣。重风吹来猩热血气,她负在身后的手一定被青衣护阵震伤了。
“你们是谁?”
他们对望一眼,一个男子忽的手腕一转,蕴出一把长剑,一言不发便猛刺了过来!
我急调真气,却发现气息完全无法聚拢,状况同当日诛神殿下一模一样,我急急后退:“你们做了什么!”
长剑劲烈,我避之不及,肩胛“噗”的被贯穿。
无暇顾及疼痛,我飞快抓住他的剑刃,下盘飞起,猛踹向他小腹,将他蹬开后借力倒摔了出去。
剑刃太过锋利,手指几乎断掉,男子再度刺来,方才那名偷袭我的女子忽的大喝:“等等!她的血!”
男子攻势不减,我抓起一抔沙子扔了出去,他迎着沙尘击来,怒道:“上次上的当还不够么?夜奴和木明是怎么死的你忘了么!”
“木白!”
另一名男子飞快掠来,抓住他的手。
剑锋停在我胸前两寸。
两名男子皆喘着粗气,大眼瞪小眼,其他几人望着他们,面露不安。
气氛忽然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