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眼微眯,冷声道:“你没有对我动手,反而待我宽厚有礼,你知道你让我想起了哪些人么?”
清婵,原清拾。君琦,翠娘……这些恶魔般的名字从我脑中滑过。我深吸一口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你真该让原清拾好好教你!”
她咬着唇瓣,一言不发。
我把玉玲铛扔在她脚下,铿锵说道:“我现在不能杀你,你这条命不值得我搭上,你回去告诉他,我月牙儿终有一天会割下他的头颅祭慰我月家先人在天之灵!”
“姑娘!”
我头也不回,十八块石头盘空悬起,在我身后磊下隔音断笑阵,我摸着忐忑不安的心跳,加快脚步逃掉。
南山脚下数户农舍,几位大娘在缝制过冬新衣,不肯卖给我,好言劝说后,她们开出了一两银子。
我吸气,再吸气,霍的抽出匕首:“一钱就够了,不卖我就抢!卖不卖!”
一位大娘迅速抄起扁担,我眉眼一凝,院中所有移得动的东西都飞了起来,她登时愣在原地。我努力平定自己,颤声道:“一钱银子够买三套了,你们给我一套就行。”
等了半会儿,她们没有反应,我小心过去抱起一套差不多完工的衣裳,放了一钱银子,转身匆匆离开。
心跳像只疯掉的小鹿,师父说的对,人果然不能做坏事。
我跑到花田里,浑身上下脱个精光,连肚兜里裤都不留,换上新衣后从斜包里翻出木簪和赤血玉,怕红豆做过手脚,我连银子都不敢带。赤脚离开了花田,三步一个七石护墙,十步一个困兽阵,折腾到第二日才进了城。进城后又兜兜转转了数圈,最后回到小院,烧水洗澡,闷头大睡。
一觉不知过了多久,醒来黄昏秋暮,满城吴越水歌,我找出宣城带来的假胡子,在腰身处缠了几圈粗布,又穿了三件衣裳,一番面目全非的乔装后抱着一盆木兰花,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在临水面馆坐下,一口气吃了三碗臊子面,吃完打算去顾闲花庄打听打听时,恰好看到来去匆匆的乌篷船上,有两个熟悉身影站在船头。
船夫撑开清流,水声潺潺,曹琪婷抱着一堆药,娇容映着水光,满目含笑。萧睿一手缠着绷带,神色不屑的笑道:“这热闹我三年前就不爱凑了。”
循着他们所望的方向,大片串连的彩灯如似光海,璀璨夺目,映的天上月华无色。
曹琪婷饶有兴致的瞅他:“是怕输吧?”
萧睿洒然一笑:“不必激我,你若想要那彩头,说一句就行了。”
“为什么?”
萧睿深深望了眼她,忽的朝我看来,我忙抱住花盆挡脸。
“哈哈哈,那边那个糟老头一直盯着你,你发现了没?”
“啊?”
我悄悄猫去一眼,刚好和曹琪婷的目光撞上,萧睿朗声大笑。意气风发的说道:“为什么?知道原因了没,就因为我有美人在畔,美人想要的东西,我还不舍命拿下?”
曹琪婷嘀咕:“听着有点怪怪的……”
这臭大哥,可恶。
他们的小船在前面靠岸。我穿街走巷跑过青石板桥,眼前豁然开朗,好热闹的一个广场,记忆一下子追溯到了四年前的大香酒楼。
我四下打听活动,没人理我,看到一位挑夫抱着扁担倚在树下。我忙跑去:“小伙子,那边闹啥呢?”
他笑着扬了扬下巴:“碧霞酒庄重新开张啊,好些比赛呢。”
碧霞酒庄,名字听着怪耳熟,他盯着我的表情。眉毛一挑:“不是吧老头,三年前杨琤砸酒楼,你不知道?”
我一愣:“砸的是这家啊?”
“看,那么大的一个顶儿,愣是被他们给打掀了。”
我仰起头,很高的一座酒楼,规模甚至比大香酒楼还要夸张,这哪是酒楼。这分明是宫殿。
一个粉雕玉琢的绿衣少女凑上来:“诶诶?你们刚才说的是杨琤?他砸了酒楼?”
“咋得,你也不知道?”
少女吟吟一笑:“三年前我才十四岁呢,还不让出门呢。大哥你说的杨琤砸酒楼,怎么回事呀?”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挑夫来了兴致,笑道:“小娘子还真问对了人,那天我就在酒楼大堂里,跟那杨琤离得近。把事情发生看得一清二楚。”
“胡扯!”少女当即道,“杨琤是什么身份的人。就算在酒楼喝酒,那也是坐高楼雅座的。哪能在什么大堂跟你这样的人坐一起?”
这话说得着实无礼,所有人都不悦的看向她,我说道:“小伙子别理这丫头,你快说,我们听着呢。”
挑夫心态比我想的广,显然没当回事,只是不再看那少女了,对我们道:“我一开始不认识他,就觉得那公子气质面容当世无双啊,满堂的人都盯着他看他也没当回事。一个人要了一桌酒,端坐在那儿一碗一碗调过去,怎么烈怎么调。本来好好的没啥事,直到那几个弹琵琶唱小曲的娇娘子下了场,换了个说书先生,讲没几句,这杨琤忽的发了怒,好大一张八仙桌,登时就给拍了过去砸个粉碎。哈哈哈,你们说那些什么天潢贵胄啊,还不是个风流公子!”
“哈哈哈,我看八成是他们京城的姑娘没我们禾城的水灵。”
“呸!”绿衣少女嗤笑,“瞎编乱造!杨琤是什么人物,还为了你们几个唱小曲的歌伎砸酒楼?他要姑娘,哪个不往他怀里钻?”
我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就是!”
绿衣少女一笑,肩膀推我:“是吧,老头!”
挑夫没理会我们,继续声色并茂,手舞足蹈:“这么一砸场面就乱了,那边三个老道跑来当和事佬,一开始好好的,杨琤也罢手了,结果一个老道说了句什么雪狐妖女,杨琤一下又来了火气,另外两个拦都拦不住。你们是没看到,他这样一挥手,那就出现了一柄长剑,这长剑跟自己有魂似的,唰的就过去了,死咬着那老道不放啊。后来四人打到了一起,几个不怕死的上去瞧热闹,一个直接被气劲掀出了窗子,对,就那谁,隆乘街那杜员外,你们去看看,那腿可是彻底断……”
绿衣少女笑道:“你喊的那个妖女,可听清名字了?”
“哪听得清啊。”
“那说书先生讲的段子你可听清了?”
“这都多久的事儿了?哪记得清?”
“我帮你想想。”少女明眸流转,自己也在回忆,“嗯,叫那什么九的,对了,就是宣城血猴的那个丑女人。”
一个路人叫道:“你说的是田初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