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皱眉,萧睿推开他:“阳儿不要理他!这呆子一问起来没完没了的,来来来,你跟我说说,你是做什么的?我找人查过你,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啊,你胆子这么大,大半夜敢一个人跑来这,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当过仵作?盗墓大贼?那就刺激了,不要告诉我你是家里有人专门帮人在坟地里……”
除了周薪,众人烦躁的皱眉,齐齐看向他,他闭上了嘴巴。
但安静没多久,又开始发问:“阳儿你多大,你学过异术吧,你当时在山洞里跟那个赵青山说的绛珠亡魂曲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一说就把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对了,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噢,还有啊,你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出现在郭香芹家里的呢,你连她死了都不知道啊?对了,你要去哪?我们是不是同路的,要不一起走吧,都算是个老乡……”
不过几个时辰的短暂相处,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曹慕禾会讨厌他们,从而引发他们跟他作对。
没有一个老师会喜欢这样的学生,一个连珠带炮的发问,一长串问题让人无所适从,难以招架;一个喜欢挖根掘底,不死不休,理智的可怕,常常不给人面子;而胡天明,他喜欢大惊小怪,一惊一乍。
对于萧睿的唠叨不休,周薪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家少爷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呢,不然才不会这样,阳儿姑娘不要烦他啊。”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土越挖越少,恶臭的味道在空中愈渐浓烈,最后一席竹簟子曝露在星空月野下。无数虫子在竹簟上蠕动,钻上钻下,时值酷暑炎天,七日已足够让一具尸体高度腐烂了。
我拔出竹簟上的钉子,若是棺材下葬,棺木上都会有七颗长钉,称之“子孙钉”,庇佑子孙,保香火繁盛。郭香芹没有棺材,也没有七颗子孙钉,她被包裹在竹簟中,三颗钉子在交叠的竹簟上钉下,直接钉入她的胸腔和小腹。我拔出钉子擦干净,就要掀开竹簟,胡天明已大叫着跑开了,萧睿没他夸张,但也跑得差不多了,周薪瞻前马后的跟在萧睿旁边。只有方笑豪还在我身旁蹲着。
我好奇的看着他:“你不怕吗?”
“不怕。”
我点了点头,手腕微动,他忽的说道:“先等等!”
“嗯?”
他盯着竹簟,浓眉紧锁,而后看着我:“你一个姑娘家。为何胆子比男人还大?”
“不的,我也害怕一些东西,只是不怕这个。”
“那你怕什么?”
我想了想:“怕冷吧……”
说着,我掀开了竹簟。
巨大的恶臭扑面而来,我闭上眼睛,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将郭香芹的尸身翻了过去。
衣衫尚算完好,那些细密的蠕动感从腐肉攀上了我的手背,比起刚才的蜈蚣蚂蚁,这不可避免的让我的五脏六腑一阵阵的紧缩。
尸身湿度很好,对抽骨挖肉来说很方便。我摸索了一下,撕开她的皮肉,伴随着骨肉剥离的声音,缓缓将她的脊骨抽了出来。
“呕!”
“咳咳咳!”
胡天明和萧睿吐成了一团,方笑豪也退了出去,趴在一旁呕酸水。
我站起来,大口大口的换气,将骨头和钉子放在一起。把竹簟子盖回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用土掩埋,以免招惹寒鸦夜鸟。
之后我疲累的坐在一棵树下歇息。方笑豪在我旁边坐下:“阳儿姑娘。”
我看向他,有些无奈:“你又要问什么?”
“呃,我是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
我倚在树下,闭上眼睛:“嗯。”
“姑娘不去处理那根骨头和钉子吗?”
“我很累……”
“看姑娘很瘦弱,曹府不给你饭吃吗?”
“……”
我睁开眼睛,看他神色严肃。我失笑:“没有。”
“其实我很好奇姑娘的来历,姑娘现在不忙。也不介意的话,不妨可以跟我说说。”
我重复:“……我很累。”
确实很累。比起身子,更累的是脑子。
这段时间不时有记忆片段从脑中滑过,明光暗影,忽隐忽现,它们潇洒的疾驰而过,我却要花好多时间去回思苦想,但常常徒劳。
一叶一花,一沙一石,都能勾起无数波澜,但可悲的是,我却还是没能想起自己是谁。只是有时静下来时,心里常常会无端的生出好多酸楚和凄惶,可是从何而生,记忆却欠奉,因此,我只能将它们尽数压下。压下了,就不会难过,也不会觉得孤冷。可是,觉得好累。
坐了一会儿,我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将脊骨上挂着的皮肉和尸虫剔除干净,然后放在土中滚上数圈,最后将棺材钉敲入骨头里。
从身上割下一角衣布,我将骨头包在里面,然后解下发绳缠住,结扣绑的很快,可是我记不起名字。
之后我捡石头,他们来帮忙,我摇头:“不是什么石头都可以的,大小,重量要一样才行。”
“你要石头干什么?”
我顿了顿:“摆阵。”
萧睿疑惑:“摆阵?摆阵是什么?什么阵?”
我垂下眼睛,过了一会儿,抬起眸子:“巫阵。”
声音很轻,却能明显看到他们惊讶的反应和表情,我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捡够了石头,我抱着下山,他们犹豫着,之后尾随而来。
到了山郊草地上,我将石头三横一竖的摆下,布局很大,右旁斜放三粒,左上叠出小山。
摆好后,将定魂骨放在中间,我退到阵法外,他们极快站在我身后,我沉吟道:“去以荣华,游壁四野,转于沟壑,薄世轻道,顶皓汤日月,存重光乾坤,游魂之魄为世不容,当定骨于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