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士兵像浩尚街边的菜贩那般高声吆喝,不出多久,有人从村子里出来,抬着她的尸体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静默站了许久,最后缓缓离开。
包袱里有燕儿姐特意准备的一条小毯,她用药水泡了好久,晒了一下午的阳光,毯上有淡淡的药草香息。
我裹着小毯,从荒郊野道上往下走去,两个时辰后见到一个村落,我在村外供奉的土地祠旁躺下。
夜凉如水,身寒如冰,我蜷缩成一团,睁着眼睛望着天上苍月。没有星星,银玉似的盘子孤零零的挂着。
心中涌起万股思绪,我一层一层压下,闭上眼睛,强令自己入睡。
第二日。问路到了浩尚城门外,长队如龙,审户严格,我在路边徘徊踯躅了良久。最后鼓起勇气拉住一个看着面善的妇人,希望她能替我去曹府看看秋草回来了没有,她摇头拒绝。说这儿去往西城至少三个时辰。我又另外问了几人,最后被人当成了傻子,见我就躲。
我在土墩上坐下,望着密集的人影和远处高耸在城门上硕大的“浩尚”二字,想了良久。发现自己可以绕临尘江流回去,从那山洞甬道里回到浩尚。
但没想,刚从斜坡上下来,我便撞见了曲大仁和他的士兵,黄老头也在,他一看见我,便狂拉着曲大仁:“快看快看!她在那!”
我心下大骇,转身就跑。沿着土坡松石往密林跑去。
他们追的很快,一下就翻上土坡,耳边风声呼啸。无数弩箭冲我射来,背上猛的一痛,强大的气劲将我带摔在地,我忍痛爬起,刚拔出箭矢,又一支疾射而来。将我的小腿钉在了地上。
“她在前面!快追!”
我忍着泪花,使劲将弩箭拔出。随后尽量绕着树木兜转,最后被逼置一处崖壁。崖下光线晦暗,但能听到淙淙水声,远处有帘湍急的瀑布,水花清澈晶莹,恰好在阳光下,迷了我的眼。
可怕的噩梦在脑中骤现,须臾间我做出抉择,宁可死个痛快都不要循环这种求死不能的痛苦了。
我转身朝那些士兵们跑去,他们却不给我这个机会,四支弩箭同时射中了我,一支穿腹而过,我踉跄了一下,身子顷刻失重,冰冷刺骨的潭水将我瞬间吞没其中。
五官登时硬沉痛闷,一切又像回到了原点,幽寂深黑里充斥着尖锐刺耳的笑声,一个容貌诡异的女人在嘲笑我的痛苦,我拼命挣扎,最后尖叫着从水里爬起。
天色已黑,我无力的趴在水边,眼泪不止歇的下淌,夜风从林间石罅里吹来,我被冻得像车轱辘上颤得发抖的尘埃。
过去了好久,我擦掉湖水爬起,想寻一个避风处,这时远远听到一阵混乱的打斗声。
一个耳熟的声音传来:“哎哟!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啊!你下手轻点啊!”
是萧睿。
我抬脚过去,一个面相英朗的中年男子握着一根木棍追在他后面,将他追的到处乱跑。
“快给我说!说你不去了!不然我打死你!”
“我不!我去定了!你要舍得你萧家断后,你尽管打死我!不过你当心点,哎哟!那些女人我可没留种,要是我死了她们抱野娃上门乱认,你可别接啊!啊!给我轻点!”
树边停着好几辆马车,周薪在一旁又拦又劝,方笑豪,还有被我拔掉眉毛的胡天明也在。
萧睿跳上磐石,继续道:“你倒是痛快了,你爹死得早,你年轻的时候可以走南闯北,东一个美人,西一个红颜,你关着不让我出浩尚,你拴狗啊!”
中年男子气得浑身发颤:“逆子!你又咒我死!你给我站住!”
“是啊,我是逆子,那你是什么,逆夫?你气死我娘的时候,你那玩意儿站住了没,怎么那么勤快的在钻其他女人啊!”
方笑豪轻咳一声:“大哥,休要胡言了!”
“你,你!”中年男子大怒,手中的棍子“啪”的一下脱手扔出,恰好砸中了萧睿后脑,打断了他的话。
萧睿闷哼一声,双眼翻白,顿时倒地。
中年男子慌了,忙跑过去:“睿儿!睿儿!”
“哈哈!”
萧睿忽的起身,一把将中年男子反摁在地上,与此同时,周薪和胡天明抓着粗绳扑了上去,将中年男子一圈一圈的绑住,十分利索。
“你这个逆子!快放了我!”
萧睿边将他往树上吊去,边幸灾乐祸:“你这逆爹,你怎么不放了我?”
他们将他悬在树上,中年男子一直在怒骂,萧睿托着下巴静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双腿跪下:“算了算了,看在你是我爹的份上。临走了给你磕几个头。”
“畜生!你今天要是去了,就没我这个爹了!”
萧睿漫不经心的磕了两下,凉凉道:“认谁不是个爹?认儿子就没那么容易咯,你拨了那么多年的种,生出儿子了没?”
“你。你!方笑豪!胡天明!你们快过来放了我!”
方笑豪眉心微拧,低头望地,胡天明努了努嘴巴:“萧伯父,这我要放了你,你拎我回去,我娘可会打死我的。我不放!”
萧睿从地上爬起,拍掉手上尘埃,嬉笑道:“放心吧老爹,我要在鹤山寻到什么漂亮姑娘,我一定给你送几个回来。保你一定还能生儿子!”
说着挥手:“走咯!上马车咯!”
“睿儿!睿儿!”中年男子大呼,焦急又心痛,“睿儿,你给爹回来啊!”
萧睿不为所动,上马车后,掀开车帘,正色道:“爹,男儿志在四方。你就放宽心吧,我这次去也不是胡闹,我是去找治阿光的神丹妙药。你回家好好呆着,我每月初一十五给你写信,两年后无论找不找得到我都会回来。”顿了顿,他咧嘴一笑,“可别想让人在官道驿站上守着,我们只走村道乡路。等到了寡妇村,我先帮你物色几个美人。哈哈哈!”
周薪扬起长鞭,方笑豪双手抱拳:“萧伯父。保重。”
胡天明有样学样:“萧伯父,保重啦!”
两天也上了马车,马儿打了个响鼻,周薪拉扯缰绳:“驾!”
“爹!我们走咯!”
“萧伯父再见!”
胡天明嘻嘻吟道:“横刀立马纵天下,市桥百姓知谁家,涟涟星河摇曳处,趵趵马蹄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