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鸢摇头:“当下确实没有给。可是谢夫人的病症来势汹汹,没过几天便有大限将近之兆。谢家遍请医修为其续命,同时又派人前往花别塔求花,几乎将一切办法都想尽了,却依然只是杯水车薪。”
“最重要的是……随着谢夫人一日日衰弱,瑾公子的魂灯,却日益明亮起来。那时,修仙界根本没有人能找出第二种原因,来解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因此,在谢家第一次求花失败后,谢家主花了千金,买下了那片银叶子。”
梧桐岛……又是梧桐岛……
池倾沉默片刻,在心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即便在公仪家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当然还记得此番自己前来修仙界的另一个目的她原就要去梧桐岛,探查卖货郎之事。
从朗山带回的那颗树妖内丹开始,看似无序的零星疑点逐个汇集。是各州卖货郎背篓里带着魔气的货品,是阮鸢阮楠体内与树妖内丹相似的尸傀之气,是最终消失在梧桐岛的线索……还有如今这个莫名其妙来替“梧桐岛仙人”传话的乞丐。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池倾揉了揉眉心,语气里透出些许疲惫来:“卖货郎,卖货郎……本就有蛊惑人心之能,可将看似不值钱的东西,卖出连城之价来。阿鸢,这次……但愿不是我想多了吧。”
阮鸢这段时间被困公仪家,虽不清楚戈壁洲发生的事,但对于那传闻中的“卖货郎”还是有所了解的。因此乍闻池倾此言,阮鸢不免愕然:“怎么扯上卖货郎了?再说……那乞丐过得贫苦,好不容易逮住谢家这块肥肉,想要狠狠敲上一笔也不是没可能呢。”
池倾道:“所以谢家以千金换取了梧桐岛信物后,是否有见到那位传说中的仙人呢?”
阮鸢点头:“谢渭是独自一人去的梧桐岛,因此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无从探听。只是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他应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池倾抬眼:“怎么说?”
阮鸢道:“谢夫人被谢渭救回来了,之后谢渭不知为何重病一场,如今却也逐渐康复。而玉公子求花之后再不曾回过修仙界,大家都说他已被谢家暗中除名放逐,为了……给死而复生的瑾公子让位。”
池倾:……
令人悚然的一阵寂静过后,阮鸢看着池倾掌心捏着的茶盏裂出数道缝隙,缓缓碎成了粉末。她牙疼地看着残茶从池倾掌心淌下来,取了手帕,一点点替她擦拭着手指,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她早就猜到池倾会发火。
毕竟在这整件事中,谢家重新找回了嫡亲的长子,家主与夫人的病症也得到了治愈,梧桐岛更不知从谢渭手上得到了多少好处。而另一边,妖族虽然失去了长命花,但毕竟也获得了七伤花,纵然谢家隐瞒了许多事,但也勉强算得上一场“公平交易”。
唯有谢衡玉,寻来了七伤花,换回了长命花,却最后留下个如此落魄的下场。
阮鸢打量着池倾的神情,小声道:“圣主心中,果然也是替谢公子不平的吧?”
“才没有。”池倾面无表情地用力抽回手,“他自己爱当冤大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阮鸢愣愣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失笑。
啊,池倾口是心非的样子,也挺少见的呢。
第55章 “谢衡玉,你原来是个妖妃啊。”
谢衡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只是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地闻到了枕边隐约的花香。
那香气似是长期浸泡在花海里, 由无数种花卉熏染出来的味道, 因离得不近,那味道若隐若现的, 比往常显得清淡了很多。
谢衡玉的眼睫轻轻一动,几乎是在下意识睁开前的一瞬又强行合上。醒转之后, 其他的感知随着视觉的丧失瞬间放大,他仿佛置身于梦中, 也仿佛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时候
他听到池倾的呼吸声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均匀地起伏着,闻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浓郁, 他感知到她显然没有其他的动静……所以,池倾是在他身边睡着了吗?
这个念头如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惊蛰的一声闷雷之后,无端端开始疯狂生长, 谢衡玉蠢蠢欲动地想要睁眼去瞧瞧身侧的人, 却又开始担心这一切事关池倾的觉察, 只是他迷糊间的错觉。
要是醒来之后池倾不在他身边,那该怎么办呢?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令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连眉峰也下意识地揪紧,若是睁着眼,恐怕那点子清晰的自厌又要从他眸中划过。
他……是真的不喜欢如今这样瞻前顾后的自己, 可是, 却没有办法。
他正在向深渊堕落, 心甘情愿地堕落,谁也拉不回他不, 或许有一个可以,可那唯一能拉他回来的人……却仿佛也是深渊本身。
谢衡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那般睁开眼,朝池倾呼吸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池倾并没有睡着。
准确来说,她正趴在谢衡玉手边不远的床沿旁,撑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紧攥的手。
许是察觉到谢衡玉的目光,池倾低垂的眼睫微动,抬眸朝男人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谢衡玉的呼吸一下子滞住了,他定定望着眼前那个披散着长发,随意伏在他身侧的少女。目光难以约束地从她漆黑的星眸上移开,落到她被压出一道红痕的鼻梁,最后落在她饱满红润的嘴唇上。
池倾的声音有些不清醒的哑,似也刚从梦境中脱身,她戳了戳他的手,带着零星的倦意嘲笑他:“是有起床气吗?第一次见到有人起床起得那么紧张。”
谢衡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在池倾离去后,妖族的医师来给他重新诊脉开了药,并且询问他的意见,在药中添加了不少的曼陀罗花这种花入药时,往往有镇静安神止痛的作用,但大量服用对神识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谢衡玉苦笑了一下,答应了。他知道妖族的医师恐怕也看出来他焦虑到难以入睡的事实了。
焦虑……因为池倾捉摸不透的态度。
可如今眼前的场景太恬静了,窗外仿若是初初的清晨,朝阳还不刺眼,鸟叫也微弱,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房中唯一亮着的,幽幽的蜡烛就快燃尽,那挣扎着的最后一点光恰好被池倾遮挡,照亮了她小半张漂亮的侧脸,也使她的黑发染上了几分热烈的光泽。
池倾穿着一件浅色的襦裙,脸上未施粉黛,像是一颗光洁柔和的小珍珠,眼神也很软乎,就是刚睡醒的那种最没有攻击性的状态。
“……倾倾。”
好吧,她又变了。一天之前还对他冷眼相待的池倾,不知怎么又变回了最开始那种软糯乖巧的样子,如果她心情好的话,甚至会对着他撒娇。
谢衡玉想,他是真的不太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可至少……他此刻也跟着她一起掩耳盗铃地,可耻地安心了。
他们估计都要选择性地,将之前的争执忽视掉了吧。
果然,池倾在得到谢衡玉无奈又宠溺的答复后,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满意的笑来,她直起腰,像猫咪伸懒腰一般向前撑了下,凑到谢衡玉面前,朝他张开了双臂:“你身上还疼吗?可以抱抱你吗?”
“不痛了。”谢衡玉星灰色的双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地妥协下来,他抬手揽过她的腰,将池倾一把抱在了怀中。
池倾的脸颊挨上谢衡玉的胸膛,整个人窝在他身上,卷曲的黑发海藻般散开,被他一下下轻轻地梳理、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