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门不都是仙根出众的修道者,为何要在普通江湖中来招揽女婿?”

“这个嘛,”似乎问到健硕小伙的点子上,小伙恢复刚才讨论的兴致勃勃,郎朗声道,“需从几年前一宗四大名门的秘辛之事说起。”

健硕小伙侃侃而谈,洛未谙举着糖人愣愣地听着,越听,越觉得这件事出乎在自己理解范围之外。

小伙说几年前西乌门的千金毒害了南兮门的千金,西乌门退隐了几年,消沉了几年,几年未参与修根选拔,几年未招揽新的弟子。此次的比武招亲,一则是想将恶名昭彰的小女嫁出去,二来也是借着比武的名义,破例招揽具有仙根的弟子。

挨个小哥感叹,也不知这西乌门千金长得是有多寒碜,名声是有多差,才逼得自家爹用这种方法。

小伙亦感叹,可不是嘛,以往西乌门招揽那是仙根最佳的弟子,被那洛未谙一搅合,如今只能想出此种方式了。

两人像是寻找了知音,谈论得愈来愈投缘,渐渐吸引了其他听客的兴致,洛未谙呆滞站在一旁,一个不稳,被人挤出人群之外。

眼看就要摔倒,一双手适宜地推在她的背上,稳住了身体。掌心的温度换回她的神智,洛未谙急忙地转身,抓住身后人的手臂,神情茫然:“怎么会这样?”

赢尘冷淡地,一点一点抽出自己手臂:“你自己的事,为何会问我?……此刻我疑惑着,家里办这么一件大事,你怎么还有心思出来玩闹?”

她凑热闹时,他本想不管她走自己的路,极好的听觉却总是出现她清脆悦耳的嗓音,她这人就这样,管不好自己,却对乱七八糟别人的事万分感兴趣。

赢尘走了五步,却无论如何迈不出第六步,认命地往回走。

却在刚刚靠近她身后的时候,听见了健硕小伙的侃侃而谈,蓦地停在了原地。一时间,刚才百转千回的心思烟消云散,脑海中竟只重复着一句话,她要成亲?……成亲?为何要成亲?她还这么小,还这么……

赢尘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被夜色和灯笼火热的光照得忽明忽暗,仿佛天上一闪而过的繁星,让他想起了两个字:短暂。

“既然要成亲,那洛姑娘还是早日回家相夫教子的好。”赢尘忽的勾出一丝笑,这是洛未谙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

此刻她也同样很懵,她只能重复地告诉他,这事她不知道,她得回去问问。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她这里或许行不通,在赢尘这里却一路畅通无阻。

洛未谙气着了,一跃而起,从热闹的人群头顶飞过,一把撕下墙上的招亲告示。众人愣愣地看见头顶一阵火红的烟,告示便不翼而飞,这事,当时在村落闹得很大,传得神乎其神,撰写为书,这是后话。

当时洛未谙拽着黄澄澄的告示,硬气地塞进赢尘手中,一字一句道:“我回去问爹爹了,这事我不知情,我定是要讨说法的……若是我讨不到说法,或者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招亲如约举行,招亲告示你拿好,不就是打架吗?你还打不赢一些乌合之众吗!”

说完这话她就溜了。之所以溜得如此之快,是怕他说出什么我并不想去参加你的招亲,我也并不想娶你,我并不喜欢这类糟心难听的话。

她理所当然认为听不到,两人的缘分就没有尽,此乃掩耳盗铃。

……

回到西乌门,爹爹位坐高堂,对这荒唐的比武招亲,只说了一句话:“绝不可更改。”

洛未谙道:“我有心上人了。”

“有心上人了又如何?你的师兄们的姻缘哪个不是依照我的安排来的?”爹爹顿了顿,显得有些狠心,“你出了几年前那件事,以为南兮门的首席弟子还会娶你吗?”

爹爹以前不是这样的,或许被她性子磨平了棱角,在外人面前虽严厉,在私下里,不晓得多宠她。

且这次奇怪的是,就连一向站在她身边的母亲和师兄们,此次也统一意见,定要让比武招亲进行到底。

后来娘亲深夜端着一碗安神茶,对她的闷闷不乐欲言又止,深深叹了口气:“都说南兮门那孩子,百年难遇,天赋异禀,灵力极强,日后定是要修道成仙的,你为何要执迷于他呢?”

“你可知,你灵力不及他高,倘若他在你们新婚之期,甜蜜之时飞升成神,从此天涯两隔,你要花多少年才能见着他啊。”

“退一万步讲,此次的比武招亲乃是个开放式,你爹心疼你这些年追的辛苦,也心疼你几年前被污蔑,这次的招亲不一定是个坏事。他若真对你有意,怎么会忍心让你嫁给其他人。”

说实话,母亲这番话言辞有理,情深意切,很是打动了她。灵力和飞升这事还很遥远,洛未谙向来是个随遇而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开明姑娘,若他真飞升了,她刻苦一点,作为西乌门的千金,仙根极好,不是没有机会的。

但最打动她的,还是母亲最后一句话,这个招亲,好像真不一定是个坏事嘛……

……

是日,七月初五,西乌门千金比武招亲。

即使担了许多不好的名声,前来试一试的人,仍是万人空巷。毕竟西乌门这个头衔,丝毫不比朝堂上的那些身穿官服的人差。

洛未谙在擂台上使了点小心思,在面对一位不要脸的师兄时,被突然而至的赢尘救了。她当时坐在地上,脑子转得从未如此之快。几乎凭借本能,将自己撞在了他的霜锏下。当是时,各位看官哗然,连她那正襟危坐的爹爹也错愕地从主位上站起来,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洛未谙淡定地站起来,扬声道:“这是规矩嘛,擂台上的规矩不能擅自改动,这也是规矩嘛,所以,感谢各位见证,我和赢尘将择日完婚。”

诚然,这事她做的不道德,气着了家人,气着了赶来比武的候选人们,更气着了赢尘。

候选人们的心思她管不着,家人们都心肠极软又宠她,嘴甜几句就过去了,就是赢尘有点难搞。

赢尘不想完婚的心思将她吓着了,结合在话本子中看到的情节,通常遇到这情况,女孩子就要狠一点,以命昭示自己的真心。

是的,她矫情地跳了她家门口的赤树河,同样是修炼的圣地,这片树与河,显得比南兮门的鬼蜮更为妖冶。这一片种在河边的树,竟然树叶连同树干,全身通红。这种树极为罕见,干与叶均是一位滋补药材的引子,弥足珍贵。

她跳下这河,没动用一丝灵力,将自己逼到绝境。虽有自救的方法,赢尘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下来了。

白衣青年湿润了一丝不苟的黑发,落下一脸狼狈和冷漠。他收敛浑身灵力波动,拧开衣衫下摆的水,对洛未谙说了许多重话。诸如“彼此不相欠了”,“以后莫要见面”之类的,当时她听了很难过,落在河边掉了两滴金豆豆。

放声大哭时,身边有异动,却是白衣青年去而复返,将用灵力烘干的外衫罩在洛未谙身上,那身窈窕的曲线,被水沾湿后,露出了许多让人遐想的东西。

洛未谙没意识到,愣了愣,从衣服里扒拉出来。

就在赢尘刚才往回走的那段路,他想了许多。想通后,便往回走,看见了放声大哭的她。

他想,这姑娘一直明媚如日光,就算那日被污蔑,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却总是在碰到他后,脆弱了不少。

青光日耀,风吹林动,赤红的背景里,赢尘那张冷峻的脸依旧波澜不惊,又似乎哪里不一样。很多年后,洛未谙依旧能回想起今日的情景,她想,这便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他说:“我年少时体会了生离死别的痛苦,所以长大后便比其他人冷漠了些。”

他说:“我的灵力如今正在瓶颈期,师傅说突破这一层,便具备了飞升的潜质……你似乎,还很早。”

他说:“你能保证,嫁给我之后,能少一些天人永隔吗?”

飞升是一件极具荣耀的事,也是一件极具悲寂的事,需斩去人世的一切,去往一个新的地方,独自一人,无比孤独。在意识到喜欢她之前,他此生的追求便是飞升,在意识到喜欢她之后,更意识到,日后的悲伤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