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拢,曲停,顿在最高处。
胸中一口憋闷之气更浓,似乎全力的一击在聚气后,生生顿在了丹田处,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某人甩下手中的琴,不由分说的撩开帘子,魅惑的男子之声带着三分撒娇,三分讨好扑上床榻,“手疼,给个吻。”
没有人再去想他,也没有人再去好奇床榻上的人是谁,他们完全沉寂在曲声中,寒着脸,互相望着。
“了无禅师……”吴半中良久,才憋出一个名字,看向老和尚。
而老和尚双手合十,轻声念着佛经,不应。
平和的佛经在房间轻轻飘散,终于将最后一丝杀伐气消融,这才睁开一双清明的眼睛。
灵虚一声长叹,“时隔二十载,依然如此动人魂魄,叹哉。”
吴半中默默点头,“我该庆幸,凤凰公子不是‘琴剑双绝’。”
谷南暄长长舒了口气,“就算不懂琴律,也懂杀意,这若是琴谱,该如何的恐怖?”
三个人的话,无疑给这半本书下了定论,这本“桃花流水”是真的。
若是假,只怕江湖事宜还好商量,如今是真,这个消息一点出去,怕不是又一场腥风血雨将起。
几人起身,吴半中起身在案上放下数百两银子,双手抱拳,“凤凰公子,我们将包下整座,安排最合适的人选保护您。”
床上的人没回答,他们也未深究,神色凝重的行出了房门。
当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单解衣抚着倾 榈姆⑺浚 低声询问着,“还难受吗?”
他不语,只是抽起一缕艰难的笑。
他的脸色很白,惨白如纸,就连唇色也是雪白,呼吸凌乱。单解衣一只手握着他的掌,一只手抚着他的后心,缓缓的渡着真气。
当他扑入床榻的一瞬间,她就察觉到了他气息的凌乱,对于没有武功内力的人而言,驾驭如此强大杀气的琴曲,他一定被震的极难受,但是这样的惨白,却是连她都未预计到的。
她知道他不会武功,从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她就探查过他的内腑气息,空荡荡的普通男儿,没有真气没有内力。
“是不是杀气反噬?”直到感受他体内的气息渐渐平稳,她才开口。
他靠着她的肩头,小小的摇了摇头,一双灵动的眼也失了几分清澈,在她的耳边,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如果我说,我曾经听过这只曲子,你信不信?”④
保护、拜帖、“清风暖日阁”
也就是说,他的惨白不仅仅是因为这曲子的反噬,而是因为回忆?
她任他靠着,还能感受到他体温的寒意,没有询问,没有探究,只是悠悠的渡着气。
“七八年前,我还在百里外的‘云州城’的教坊里学习琴艺,曾被教坊中一名暂住的琴师指点一二,有日晚上我想去求他再指点些许指法,在门外就曾听到过这个曲调,只是有些不同。”他轻叹了声,摇晃着下了床,将那甩落的琴重新抱起,摊放在膝头,手指轻滑过,那只曲调飘飘忽忽的响了起来。
她按着他的手腕,“莫弹了。”
摇首,他扣着她的手,目光中莫名的思绪跳跃,“让我弹。”
在他的眼神中,她抽了手,那曲调再一次飘动而起,悠悠弥漫在房中。
只是这一次,是温柔低回,是流水潺潺,是桃花依依,是舒缓的三月之风,是轻摆的池畔绿柳,是缠绵,是缱绻。明明是相同的曲调,却再也听不到杀伐之气,听不到气血惊心的霸道。
慢慢的,他的曲调开始晦涩,有时候还有些走音,又很快的调整回来,一点点拨动曲调,到最后几是不成曲调了,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是孩童在玩闹乱拨,只有她看到了他此刻眼中的认真。
“我不知那琴师叫什么,只知道他为人温和,对于询问总是不吝指教,只可惜他与我不过是三两面之缘,从此之后再未曾见。”他的轻叹,有几许无奈,几许怀念,“若无他,又怎会有今日之倾 椋俊
几番往复,那曲调又渐渐成了形,开始明朗。
手指按在琴弦上,曲声戛然而止,他恍然抬首,她默默摇头。
这些调子,是方才没有弹的,也就是说,这部分是“桃花流水”下半卷曲谱上的内容!
无论是不是改变,无论这曲子有没有杀伐,无论他记得清楚或者不清楚,这下半曲都不能弹奏出来。
上月下,天晓得有多少江湖人士盯着;房外窗下,又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他方才那半曲,已被太多人听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领悟,颔首。
忽的扬起了慵懒男声,“门外的,和你们帮主掌门说下,这曲子我喜爱极了,改了续了,如果不介意,以后我就用了。”
门外有脚步匆匆去了,倾 槎ǘǖ耐 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发呆,表情落寞。
她从身后抱上他的腰身,在那俊逸的身姿下,流露出的是淡淡的哀凉,孤寂,在感受到她的温暖后,侧首。
双臂忽然用力,将她压在床榻间,吻如雨点落下,侵略如火,几是有些发泄的疯狂。
她的双瞳望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要看透这令天地失色的男子。
“人生如流水,刹那桃花。”他的呢喃在她耳边,“你我相逢,也不过是瞬间风景。”
那双清冷的目光在此刻有了些许的波动,叹息着,环上他的颈项,将他紧贴向自己。
她极少动情绪,嬉笑怒骂都潇洒淡然看过,但是眼前男子在回眸的刹那,在低语的瞬间,轻轻的勾了下她心底的某根弦。
宣泄过后的倾 榈谝淮纬脸恋乃 去,而灯下的她,手执一杯酒,在小桌边放下棋局,黑白双色,慢慢的落下。
她的棋子落的很慢,黑子攻,白子守,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而她的心思,也在静静的思考着。
当倾 榈那 声响起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可能不是第一次驾驭那曲,这不是一流不一流琴师的问题,也不是指法的问题,而是情绪。
他驾驭了那肃杀的情绪,勾动了嗜血的江湖人心底的杀气,如果他不说那过往,她只怕也会相询。
倾 榈娜访挥形涔Γ 那又是何人轻易的将“桃花流水”相授?他昔日的偷听,是教授者的无意,还是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