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汹涌袭来,帮我抢回布娃娃的人,帮我夹走碗里胡萝卜的人,把我名字里的弟改成玓的人,手把手教我画画的人,送我人生中第一条白纱裙的人,在寝室楼下送我香槟玫瑰的人,在我难过时温柔抱住我的人,我从小依赖亲近爱慕的人,全部,变成了时遇。
“哥哥,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哥哥,我不想只做你的妹妹。”
“哥哥,我喜欢你。”
每个字,都是我自己亲口说出的话。
一口血从我嘴里喷出来,溅在了雪白的婚纱上。
时遇一脸担忧地揽住我,仿佛有多么关心我这个新娘似的。
然而当他凑到我耳边,声音里却满是狡黠的笑意:“欢迎回来,邻居小姐。”
可真会装啊,这个男人。
上一世,时遇模棱两可的说法,让我误以为他跟我一样,也重生回了半年前。
殊不知,他回到的,其实是二十年前。
第一世摔下天台后,我们确实一起重生了,只不过,他的时间,比我早了二十年。
怪不得看似落魄的他却有一张数额不小的卡,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重生回五岁,想要赚钱,轻而易举。
怪不得他连自己杀了多少人都记不清,因为他经历了好几个二十年,怎么可能记得住每一世杀过的人。
这一世,时遇利用时间差,提前接近我,养成我,洗脑我,打乱我的生活,还故意把婚期定在了我重生回来的七夕这天,微笑着欣赏我的错愕和绝望。
我的回溯时间点并没有变,变了的,是我的人生。
后背鸡皮疙瘩骤起,我猛地甩开时遇,踉跄了几步,被一旁的时遇父母扶住,他们正满脸担心地望着我。
原本被时遇亲手杀死的他们,不但活了过来,还成了我名义上的养父母。
他们对自己的儿子言听计从,时遇让他们收养我,他们就把我接回家,从小对我关怀备至,时遇说我们在谈恋爱,他们就配合地跟我解除了收养关系,尽心尽力支持和筹备我们的婚事。盲目,无脑。
“怎么了?”
一道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宛如天籁。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了宋珸。
高挑笔挺的身姿,斯文的金边眼镜,深邃的,英俊的,略带一丝严肃的五官。
仿佛,他还是那个深爱我的小叔。
然而,叶琼芳站在他身旁,担忧道:“老公,快去检查一下。”
宋珸温柔地望向她:“好。”
高一那年,宋珸认识了坐在教室窗台的琼芳学姐,两人从一瓶西瓜汽水开始结缘,互相鼓励,互相治愈,互相暗恋,大学期间正式在一起,开始了一段浪漫而又热烈的初恋。两个同样正直优秀的人,爱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十年前,宋珸向叶琼芳求婚,婚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宋欢叶。
“新娘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服用过什么药物?”
宋珸走到我面前,语气不再亲昵,像在对待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病人。
时遇父母收养我后,起初还经常带我回宋家聚一聚,后来发现宋亮和李婉娴根本不关心我,便逐渐减少了跟宋家来往。我自然而然地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跟宋珸渐行渐远,只会偶尔在逢年过节时互发一下祝福短信。
这一世,我和宋珸的关系,只比陌生人多了一层血缘而已。
没了那些相依相偎的岁月,宋珸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再也没有一丝疼惜与怜爱。
我在天旋地转间直直往后栽去,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接住。
时遇将我打横抱起,对宋珸礼貌道:“小叔,别忘了,我也是学医的。有我在,大家不用担心,我先带新娘去房间休息会儿。”
穿着白色燕尾服的他,不再阴郁森然,不再狠戾诡异,没有干瘦病态的身子,没有凌乱不堪的长发,有着得体的谈吐,匀称的肌肉,举手投足都带着气质与风度。
就像第一世将我推下天台的那个他。
只不过这一次,他温柔地将我抱在怀里,送到了酒店床上。
这是专门为婚礼新人布置的房间,四处都大红装饰,床头柜上还摆着精致的烛台。
纯白的婚纱在红床单上缓缓散落开来。
静谧的房间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轻而易举便能改写别人过去的感觉,很爽吧?”
时遇站在床边,垂眸注视我:“不,我很痛苦。”
我冷笑:“滚。”
时遇轻叹:“重生回五岁,一切归为起点,生与死皆不能由自己掌控,所有的孤独、折磨和煎熬都要重新经历一遍,那种感觉,怎么能不痛苦呢?”
“一开始,我还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杀人取乐,可是游戏玩久了,总有一天会腻。当杀戮都无法让我兴奋起来时,我的人生,便只剩下摆脱不了的虚无和疲惫,无趣极了。循环重复着相似的每一天,没有尽头,没有意义。直到有一天,你敲开门,一刀捅入我的脖子。”
“就像是,枯燥干涸的土地上,突然盛开出了一朵花。原本漫长而又无望的人生,因为你的存在,被赋予了美妙绝伦的色彩。你是我的同伴,我的同类,你让我不再迷茫,不再孤独,所以,我必须牢牢抓住你。”
“于是,第二次重生后,我开始暗中观察你,想研究出你是重生回了哪个时间段。因此,你从小到大经历的所有事,我全部一清二楚。无论你生气,开心,还是沮丧时,我都隐藏在不远处,默默陪伴着你。”
“偶尔,你的目光会无意间从我身上掠过,哪怕只是匆匆一瞥,已足够令我心跳如雷。可对你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每一次擦肩而过,你都从未记住过我。我知道,如果贸然参与你的生活,可能会引发后续一系列变动,让你产生混乱。所以那些年我有意隐匿自己的行踪,一直耐心等到你重生回来后,才真正与你相见。”
原来上一世他那么早就开始跟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