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及她时,她却只是淡淡道:“是崔皇后所赠,为表谢意,自然要日夜悬挂。”
原来是崔皇后所赐,那便难怪了……
萧彻当时只觉崔皇后此招倒颇为阴损,故意赐一幅赝品膈应他母妃,偏还无从指摘,即便被拆穿了,也可推脱她一片好心,并非有意为之,毕竟这幅赝品的确仿得像,若非行家,确然难以分辨。
若是为了不生事而选择不拆穿,便只能忍着恶心留下。
只是萧彻不明白,若他的母妃不愿,自然有千百种方法不受她的气,何苦将这副赝品日日悬挂呢?
问及江沉鱼,她却只是无谓道:“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何况你不觉得,这幅画虽然不怎么样,但上面的墨水似乎有种奇香,当真是好闻得紧,挂着倒也无妨。”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显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侬丽又清冷的眉眼,竟透出几分妖冶。
鼻尖似乎仍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那是来源于那幅画上的。
萧彻蹙眉,直觉那画有古怪,找来御医看过,却并未有何不妥,遂作罢。
三日后,魏元帝为萧彻举行加冠仪式。
仪式的规格,甚至比肩太子。
御史台的那帮言官,自然免不了一番上谏。
可魏元帝不买账,甚至搬出了一套星象论,命钦天监按照他的意愿随口胡诌几句,欺负那帮大臣看不懂星象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诸如“太白式微,须紫金护体,”这“太白星”指的是魏元帝,“紫金星”自然是萧彻,意为魏元帝有式微之象,若想龙体安康,则萧彻不得远行。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魏元帝为了留住他心爱的儿子,故意做的戏,甚至不惜为此诅咒自己。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自然也只能顺他的意。
崔守阶等人的态度,是只要魏元帝在大事上不失智,这种小事,他们倒也不是不可以让步。
萧彻对于自己能留在宫中并不意外,但听到消息后,我却还是有几分高兴。
他迫不及待地去到披香殿,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江沉鱼。
刚进殿,迎面却撞上了姬乐,一见到他就急急地迎上来,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道:“殿下,奴婢正要去找您呢……娘娘她,娘娘她想见您!”
萧彻蹙眉,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只觉喉咙发紧,他听见自己涩然地开口:“怎么了?可是我母妃出什么事了?”
姬乐哭得泣不成声:“您……您跟我进来就知道了……”
14 ? 第 14 章
◎他该发挥他的价值了。◎
等跟着姬乐进入内殿,却发现情况比他预想得还要糟。
江沉鱼依旧半躺在那张贵妃榻上,却不复往日慵懒惬意的姿态,仰面躺着,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手臂无力地垂下。
那张精致雪白的脸孔,此刻连一丝血色也无,像是被抽干了生气,若不是那浅色的瞳仁还缓慢地转动着,几乎要以为她已经全无生息。
突然她身子陡得一抽动,猛地侧过身子,呕出一口鲜血。
那呕在地砖上的一滩血,竟隐隐透着黑色。
她的皮肤本就白得几乎透明,如今血色尽褪,显出几分惨白来,衬着唇边残留的血迹,颇有些触目惊心。
只一眼,萧彻便尝到了魂飞魄散的滋味,
他踉跄着走到江沉鱼身边,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瞬间红了眼眶,哽咽着嗓音道:“母妃,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沉鱼强撑着一口气不散,紧紧抓着他的手,看着他道:“彻儿,好孩子,母妃终于等到你了……接下来我说的话,每一个字你都要牢记于心……”
她一张美丽的面容渐渐扭曲,平素漂亮清冷的眼瞳此刻却翻涌着异样浓烈的情绪,他分明看到了里面蕴含着滔天的恨意,一字一句,锥心泣血:“是皇后和她的两个儿子害死的我,你一定要为我报仇,记住了么……”
明明说的是皇后他们,可眼中那股浓烈刻骨的恨意,却又好像透过他们在望向别的什么。
萧彻尚未从悲痛中反应过来,只茫然道:“皇后……和她的两个儿子?”
“是……”她费力道:“你还记得那幅墨汁有奇香的画么……刘松年的赝品……皇后赐的……今早萧衍却说奉皇后的懿旨,来取回那幅画……说是意外发现了当初赐予我的那幅画并非真迹,大感羞愧,因此连忙取回……另又赏了些旁的珠宝首饰……说什么派萧衍前来,以示郑重……”
“将画取走后……没过多久,萧珏也来了……说是听闻我最近精神不济,体质虚寒,而适逢高丽进贡上好的人参,他便奉皇后旨意特地让御膳房的人炖了一盅参汤,亲自给我送来……以示歉意……”
“呵,当真是费心了……为了取我的性命,竟花费了那样多的心思……不惜……不惜派出她的两个儿子……”
萧彻哽咽道:“母妃的意思是,那幅画和那盅参汤,都有问题?可是那幅画我之前请太医院的院判检查过,除了墨香奇异之外,并无其他特殊之处,那种香对身体并无损伤……至于那盅参汤,崔皇后怎敢如此明目张胆……还为此不惜搭上太子,他们不是最在乎这个储君之位了么?”
姬乐这时在一旁小声啜泣道:“殿下,娘娘是喝了太子送来的参汤才突然毒发的,可奴婢用银针试了残留的参汤,却并没有毒……”
江沉鱼吃吃地笑了起来:“参汤自然没有毒……御膳房的总管是陛下一手提携上来的,崔皇后再如何,手也伸不到那里去……何况她也不会蠢到这样堂而皇之地赐我有毒的参汤,给人留下把柄……”
萧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母妃,这两样都没有毒,却又都有问题,是不是?”
“参汤里必然加了什么,单服无用,但辅之赝品山水图上墨水散发出的异香,便会毒发,所以皇后才会让萧衍将那幅赝品拿走,好不留把柄,母妃,是不是这样……您一定什么都知道了……您告诉我……我求您告诉我……”
他声音带上了哭腔,狠狠攥紧了手,一字一句,恨声道:“他们是不是这样害您的!”
江沉鱼看着他,却慢慢笑了起来:“我的彻儿果真聪明……”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那样肖似自己的眉眼,让她一瞬间生了恍惚:“不愧是我的孩子,不愧是我们兰陵族人的血脉……”
"彻儿,宫中视我们为不详,只因我们并非其族类,所以处处受到诋毁,可是母妃要告诉你,我们兰陵族人决不像他们说得那样不堪……”
“相反,我们先天便比他们优异,无论是骑射武艺还是胆识谋略,甚至连这一身皮囊,都能为我们所用,来达成我们想要的目的,我实在想不到我们族人有何缺憾,便是实在挑不出不足,才会给我们安一个虚无缥缈的诅咒……呵,魏人何其歹毒……”